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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海港三号码头的硝烟还未散尽,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海腥气,在秋日的冷风里打着旋儿。
赵立春副省长那番措辞严谨、立场铿锵的“指示”,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浇进了一瓢冰水,瞬间炸裂开无声的惊雷!
移交嫌疑人!移交证物!由省纪委严克明副书记亲自接管!
这哪是保护?这分明是截胡!是釜底抽薪!是要把那刚刚撬开一条缝的“龙宫”大门,重新焊死!
周正阳市长脸上那点强压下去的怒火早就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得意,斜睨着狼狈不堪的陈成和脸色铁青的诸成,鼻腔里哼出的冷气比海风还要刺骨几分。严克明面无表情,如同执行程序的机器人,那只代表着权力交割的手掌,稳稳地伸在诸成面前,等着接收“赃物”和“犯人”。
现场的气氛凝固得如同极地冰盖,所有外围警戒的特警队员都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诸成的眼神,像淬了剧毒的冰棱,一寸寸刮过赵立春那张看似忧国忧民的脸,扫过周正阳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最后定格在严克明那只伸出的手上。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在极致高压下高速运转的思维风暴。交?齐墨轩一旦落入他们的“保护”,只会变成个彻底失忆的疯子或者一具冰冷的尸体!那黑色八角物若是进了省纪委证物中心,保管能在“严格规范”的流程中变成一块毫无价值的破石头!所有的线索,都将彻底断送在这冠冕堂皇的“程序正义”之下!
不交?那就是赤裸裸地对抗省委主要领导指示!是公然破坏组织原则!这个罪名扣下来,别说他和陈成,就连高怀远也得被牵连进去!“Z老板”这一手借刀杀人、隔山打牛,玩得歹毒又精准!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窒息时刻!
“咳咳…赵省长…咳咳咳…” 一直被诸成扶着、脸色惨白、嘴角带血的陈成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子一软,整个人像是失去了支撑,直挺挺地就往地上倒!他这一倒,看似虚弱无力,却巧妙地撞开了蜂鸟扶着柳莺的手!
“陈成!”诸成脸色一变,下意识地伸手去扶他!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身体交错遮挡视线的瞬间!
被陈成撞开的蜂鸟,如同一道无声的幽灵,手腕以一个极其刁钻、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角度微微一抖!一块薄如蝉翼、指甲盖大小、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存储芯片,如同变魔术般,精准地滑入了柳莺紧紧抱着、早已被泥水浸透的皮质文件夹的夹层深处!整个过程快到不可思议,连近在咫尺的柳莺都毫无察觉!她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又是一哆嗦,抱着文件夹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而陈成,在诸成的搀扶下“勉强”站稳,一手捂着肋下,疼得龇牙咧嘴,另一只手却仿佛无意地按在了自己胸口——那枚藏在衣服下、裂纹似乎又深了一丝的玄色玉琮之上!
嗡……
玉琮再次传来极其细微、却又带着某种奇异韵律的震动!这一次,不再是狂暴的灼热,而是如同心跳般沉稳的搏动!一股难以言喻的、带着安抚和引导意味的温和暖流,顺着陈成的手掌,无声无息地蔓延覆盖了他半边身体,也将距离他极近、依旧瑟瑟发抖的柳莺悄然笼罩在内!
这感觉…柳莺混乱惊恐的意识底层,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小小的石子。那泰山压顶般的恐惧感,似乎被这奇异的暖流稀释了一丝丝。她茫然地、不由自主地抬起眼,看向那个挡在自己身前、明明比自己伤得还重、嘴角还带着血迹的年轻男人。他的眼神很疲惫,很痛,但深处却有一种让她莫名觉得…安全的东西?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她下意识地往陈成身后又缩了缩。
“赵省长…咳咳…” 陈成喘着粗气,声音嘶哑,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您…您说得对…程序…程序很重要…齐副主席…是得好好‘保护’起来…咳咳…他这又喊海龙王又找钥匙的…精神头确实有点…过于‘艺术’了…” 他这话听着像是服软,可那“艺术”两个字,咬得格外重,带着浓浓的讽刺。
他话锋一转,捂着肋下那只手却暗中用力,玉琮传递来的奇异暖流骤然加强!如同镇定剂般注入柳莺混乱的意识!“不过…这位柳莺同志…咳咳…她可是被齐副主席强行带上游艇的关键人证!吓得不轻…刚才爆炸要不是我反应快扑倒她…咳咳…她现在估计比那游艇还碎呢!您看她这样子…指认齐副主席‘艺术偏好’怕是都够呛…更别提让她立刻接受省纪委的问询了…”
陈成身体又晃了一下,仿佛随时要倒下,全靠诸成撑着。他虚弱地抬起手指了指柳莺,又指了指自己肋下那恐怖的灼伤和血迹斑斑的嘴角。
“赵省长…您也看见了…我这‘保护证物和人证’的代价…有点惨烈…咳咳…再说了…” 他喘了口气,眼神里突然带上点混不吝的痞气,“这姑娘吓懵了,现在看谁都像‘海龙王派来索命的’,除了我这个差点被她连累炸死的‘倒霉蛋’,别人一靠近她,她就跟受惊的兔子似的乱蹦…万一严副书记带的人靠太近,把咱们这位关键人证吓出个好歹,精神彻底崩溃了…那齐副主席那些‘高雅艺术交流’的内幕…可就真成一滩烂泥,糊在‘龙宫’大门上抠都抠不下来了…您说是不是?”
他这话,软中带硬,绵里藏针!把柳莺的重要性、她此刻的“脆弱”状态、以及自己“保护”她的“惨痛付出”捆在一起,再夹枪带棒地暗示严克明他们接手可能导致的“证人崩溃、证据湮灭”的后果,最后还不忘戳一下“龙宫”这个关键词!
赵立春脸上的“关切”微微一滞,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如同无形的探针,在陈成那张写满“虚弱”和“真诚”的脸上扫了几个来回。这小子的理由…看似胡搅蛮缠,却偏偏堵在关键的节点上!强行带走一个明显处于极端应激状态、随时可能崩溃的关键人证,万一真出了大问题,自己这个“主持公道”的姿态,立刻就会变成“不顾人证安危、导致关键线索中断”的把柄!特别是当着这么多现场干警的面…代价太大!
严克明伸出的手也僵在了半空,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陈成的话,不好接。强行带人,风险不可控。
赵立春的目光又转向柳莺。那姑娘缩在陈成身后,抱着湿漉漉的文件夹,脸色惨白得像纸,眼神涣散惊惶,身体抖得像寒风里的枯叶。陈成稍微一动,她就如同受惊的小兽般猛地一缩。这副样子…确实不像是能立刻接受高强度问讯的状态。强行带走,恐怕真的会适得其反。
“唔…” 赵立春沉吟了大约两三秒,这短暂的沉默在压抑的气氛里显得格外漫长。他终于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从善如流”的无奈和“顾全大局”的凝重:“陈成同志说得也有道理。柳莺同志作为重要人证,确实需要稳定情绪,确保其安全和精神状态稳定是首要任务。这样吧…” 他看向蜂鸟,“这位女同志,辛苦你把柳莺同志妥善安置,做好心理疏导和保护工作。务必确保她的人身安全和情绪稳定。具体问讯安排,等联合专案组上报情况,省委会同省纪委再行研究决定!”
他又看向严克明,恢复了指令式的口吻:“克明同志,立刻安排人手,护送齐墨轩同志前往省军区总医院高干特护病房!医疗监护小组即刻进驻!务必确保他的生命安全!同时,现场所有提取到的物证,包括…”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蜂鸟手中那个密封的绝缘袋子,“包括齐墨轩身上掉落的那个不明物体,全部封存,由你亲自押送,即刻移交省纪委证物中心!登记造册,严加保管!没有省委主要领导和省纪委常委会的联合批复,任何人不得接触!” 他刻意强调了“任何人”三个字!
“是!”严克明沉声应道,冰冷的眼神扫过诸成和陈成,示意手下行动。
几名穿着夹克的省纪委工作人员立刻上前,如同押送国宝般,将还在神神叨叨、断腕处简单包扎了纱布依旧渗着血迹的齐墨轩架起,粗暴地塞进了一辆奥迪车里。齐墨轩似乎毫无所觉,只是魔怔般地重复着:“钥匙…龙宫…海龙王…索命…”
另一名纪委工作人员则拿着封条和箱子,走到蜂鸟面前,公事公办地伸出手:“同志,请移交证物。”
蜂鸟面无表情,将手中那个密封的绝缘袋子(里面装着黑色八角物)递了过去。工作人员仔细检查封口,贴上封条,装入一个特制的金属手提箱,咔嚓一声锁死。
看着齐墨轩被塞进奥迪车,看着那个装着关键“钥匙”的手提箱被严克明亲自提在手中,周正阳嘴角的冷笑几乎要溢出来。他挑衅地瞥了诸成和陈成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看你们还能翻出什么浪花?
赵立春的目光最后扫过一片狼藉的码头,留下一句官腔十足的“抓紧处理好现场,安抚群众情绪,将详细报告尽快上报省委”,便在警卫的簇拥下,和周正阳一同钻回了奥迪车。
呜——呜——!
警卫开道车再次发出低沉急促的蜂鸣,几辆奥迪嚣张地冲出封锁线,绝尘而去。
码头废墟上,只剩下监察组和特警队员们,以及空气中残留的硝烟味、血腥味和冰冷刺骨的权力博弈气息。
“妈的!”青锋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集装箱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煮熟的鸭子飞了!齐墨轩被他们弄走,不死也得真疯!那黑方块进了省纪委证物中心,跟扔进黑洞有什么区别?!”
其他队员也是面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拼死拼活,差点把命搭上,到头来最大的战果却被人家打着“组织程序”的旗号强行摘了桃子!
“诸头,陈哥,咱们就这么…”另一个队员不甘地问道。
“急什么?”陈成站直了身体,刚才那副虚弱不堪、摇摇欲坠的样子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眼神如同寒潭深水,冷静得吓人。他抹了把嘴角的血迹,看着那几辆奥迪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保护’好啊!保护得越周全越好!最好让齐副主席在特护病房里安心‘养病’,把‘海龙王’的问候都回忆清楚!”他拍了拍肋下的伤口位置,疼得“嘶”了一声,但笑容里的寒意更盛,“至于那个黑方块…嘿嘿,进了证物中心保管箱,风吹不到雨淋不着,总比被某些人狗急跳墙毁尸灭迹强吧?至少,它还在咱们眼皮子底下…嗯,虽然隔得有点远。”
诸成一直沉默着,直到此刻,他才缓缓转过身,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历经惊涛骇浪后的极致平静。他没有理会队员们的愤懑,目光直接投向蜂鸟。
蜂鸟微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嘴唇无声地动了动,用只有诸成能懂的唇语吐出两个字:“夹层。”
诸成眼中寒光一闪,微微颔首。他随即看向依旧紧紧抱着湿透文件夹、如同惊弓之鸟般缩在蜂鸟身边的柳莺。
“立刻清理现场!所有人员撤回西郊安全屋!”诸成的命令斩钉截铁,“蜂鸟,你负责安置柳莺同志。其他人,青锋,你亲自带队,去省军区总医院对面找个视野好的地方‘蹲守’,给我把齐墨轩病房外的风吹草动盯死了!一只蚊子飞进去都要给我记录型号!另外,通知王老,有‘新玩具’送到省纪委保管箱了,让他想办法搞个‘远程参观券’!” 他口中的“新玩具”,自然是指那个被带走的黑色八角物。而“远程参观券”,显然是要动用特殊技术手段进行远程监控甚至…渗透!
“是!”压抑着怒火的队员们如同找到了宣泄口,轰然应诺,迅速行动起来。憋屈归憋屈,战斗远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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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海西郊军事管理区,绝对安全屋。
高强度吸波材料构成的墙壁无声地吞噬着所有杂音,只有空气循环系统低沉的嗡鸣。气氛却比外面的深秋夜晚更加凝重。
柳莺被安置在一个独立的小休息室里,换上了干净的衣物,裹着厚厚的毯子,手里捧着一杯热牛奶,但依旧微微颤抖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墙角,仿佛灵魂还停留在那场恐怖的爆炸中。蜂鸟坐在她对面不远处的椅子上,安静地守着她,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
隔壁的核心监控室内,则是另一番景象。
巨大的屏幕上分成了多个区域:滨海港三号码头现场的清理画面(无人机高空俯瞰视角)、省军区总医院外科大楼高干病房楼层的平面图及几个关键出入口的实时监控(显然青锋已经到位并进行了技术接入)、省纪委证物中心大楼外部的监控画面(暂时只能看到外围)。
另一块屏幕上,则滚动播放着三号码头袭击发生前、柳莺所住小区附近的监控录像。快进画面中,可以清晰地看到柳莺走出单元门,上了一辆黑色奔驰S600。驾驶位车窗摇下的一瞬间,捕捉到了一张清晰的中年司机侧脸。技术组正在利用人脸识别系统进行全网比对。
陈成脱掉了被灼烧撕裂的上衣,赤裸着上身趴在防护床上。肋下那片狰狞的烫伤水泡和背后被碎片划出的血痕,在王云山院士和他的助手们小心翼翼的消毒处理下,疼得他龇牙咧嘴,额头上冷汗直冒。
“哎哟喂…王老…轻点轻点…您这是清理伤口还是刮土豆皮呢?”陈成吸着冷气抱怨。
“闭嘴!忍着点!”王云山头也不抬,拿着无菌镊子精准地夹起一片嵌入皮肉的细小金属碎片,动作娴熟却毫不留情,“要不是你那块‘暖宝宝’临时给你加了层能量防护罩,你小子现在就不是趴在这里哼哼,而是躺在太平间让人瞻仰遗容了!这点皮肉之苦算什么?就当给你的‘贴身神医’交电费了!” 助手们憋着笑,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轻柔。
诸成站在旁边,双臂抱胸,眉头紧锁,目光紧紧盯着处理伤口的过程,仿佛那些伤口疼在自己身上。当看到陈成肋下那几处刚刚长好又再次被冲击撕裂的骨裂痕迹时,他的眼神更是森寒了几分。
“妈的,赵立春这条老狐狸!还有姓周的,这仇老子记下了!”陈成疼得倒吸凉气,嘴里却不闲着,“齐黑心(齐墨轩)被他们弄走,那黑方块也进了证物中心保险箱…王老,您点子多,有没有办法让那黑方块在保险箱里自己跳个舞,顺便给咱们来个远程直播啥的?”
“跳舞?你以为那是装了天猫精灵的蓝牙音箱?”王云山没好气地怼了一句,小心地给陈成敷上特制的清凉药膏,“那东西的能量场非常诡异,带有强烈的生物信息锁定和排斥性!昨晚玉琮跟它隔空斗法你也看见了,见面就掐架!远程干扰?难!搞不好还会触发它的自毁程序或者报警装置!省纪委证物中心的安保级别也不是吃素的!硬来肯定不行!” 老爷子虽然怼人,但眼神却异常凝重,“不过…这东西和玉琮同源,两者之间似乎存在某种奇特的感应甚至…对抗关系?如果能破解它们之间的联系模式,或许能找到某种‘非接触式’的读取或干扰途径…但这需要时间,还要冒很大风险!”
“风险?”陈成咧嘴一笑,露出白牙,“咱们哥们儿现在不就是行走在钢丝上的高风险职业?债多不愁虱多不痒!您老大胆研究,缺啥‘实验材料’吱声!我这还有块‘主芯片’呢!”他指了指自己被放在旁边无菌托盘里的玉琮。
“你以为这是拼多多买零件呢?”王云山气得吹胡子瞪眼,但看着玉琮的眼神却瞬间变得无比热切,如同色狼看到了绝世美女。
这时,蜂鸟无声地推门进来,对着诸成点了点头,目光扫过陈成背后的伤口,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但声音依旧冷静:“诸头,陈哥。柳莺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点点,但还是不肯开口。心理专家远程介入效果有限,她对外界刺激非常抗拒,尤其是男性。另外…”她顿了顿,将那个一直紧紧抱在柳莺怀里的、湿透了的黑色皮质文件夹递了过来,“东西拿到了。”
文件夹表面沾着污泥和水渍,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乐谱夹。
诸成接过文件夹,入手沉重。他迅速检查了一下,很快就在夹层边缘摸到了一处极其细微、常人难以觉察的加厚点。他手指用力一抠,一块薄如蝉翼、指甲盖大小的银色存储芯片被取了出来。正是刚才在码头混乱中,蜂鸟神不知鬼不觉塞进去的那块!
“干得漂亮!”诸成眼中精光一闪,将芯片递给旁边早已准备好的技术组助手,“立刻读取!最高防护等级!”
“是!”助手接过芯片,插入一台早已准备好的、物理隔离的专用解密终端。
屏幕上数据流飞速滚动!
不一会儿,助手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响起:“破解成功!读取到加密视频文件一个!文件名:‘深海潜伴的艺术献身 – 归墟之礼’!”
深海潜伴?!归墟之礼?!
这两个词如同磁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连疼得龇牙咧嘴的陈成也猛地抬起头!
“播放!”诸成的命令如同寒冰坠地。
屏幕一闪,高清视频画面弹出!
拍摄角度明显是某种隐蔽的固定摄像头,画面微微晃动,带着一种偷窥的视角。
背景是一个装修风格极其诡异的地方!不是想象中金碧辉煌的会所,而是一个巨大的、被改造成类似古墓风格的溶洞空间!粗糙的岩石墙壁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藤蔓植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