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风的黑潮仍在翻滚,那柄由残魂汇聚而成的巨刃悬于半空,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扼住咽喉,动弹不得。而苏瑶月掌心贴上云逸尘背脊的刹那,似点燃了一簇不该存在的火种。
云逸尘浑身一震,不是因伤痛,而是那股暖流顺着脊梁攀升之时,他忽然忆起儿时母亲说过的一句话:“人这一辈子,能有一个愿意替你扛冷的人,就值得拿命去拼。”
此刻,她就在身后。
他没有回头,只是缓缓抬起了右手的剑。
剑尖未动,天地间的气流却如被撕裂般震荡开来,嗡鸣自地底升腾,夹杂着腐朽与新生交织的气息。
“想进阵心?”林玄风冷笑,双掌猛然合拢,黑雾轰然炸开,化作一张巨大的怨念之网,将通往诛仙阵核心的唯一路径彻底封锁,“你以为这点温情就能破我千层杀局?”
话音未落,那由无数怨念凝结而成的牢笼已开始收缩,空气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仿佛连光线都要被绞碎。
可就在这时,楚寒猛地从地上撑起身子,口中咬着的铁片早已裂开缝隙,他狠狠将其吐出,砸向地面某处符文节点。
“老云!三息!”他嘶吼着,声音如同砂纸磨过铁器,“星纹引阵,只能撑三息!”
铁片嵌入石缝的瞬间,地面浮现出一道微弱银线,如蛛网般迅速蔓延。紧接着,整片区域的符文竟逆向闪烁,原本压制一切的阵法之力反噬自身,怨念牢笼剧烈震颤,裂开一道细微缝隙。
云逸尘眼神一凝,毫无迟疑。
他深吸一口气,左手按住胸口,真气逆行十二经络,血脉如沸,皮肤下青筋暴起。这是云家禁术“逆脉冲劲”,可强行激发潜能,代价却是五脏受损、寿元折损。
但他不在乎。
只要能冲进去。
只要她还活着。
下一瞬,他如离弦之箭般疾射而出,剑锋在前,硬生生撞向那道裂缝。黑雾如刀,割裂衣袍,划破皮肉,鲜血飞溅中,他终于撕开一条通道,身影一闪,没入阵心入口。
身后,怨念牢笼轰然闭合,楚寒重重摔落在地,嘴角再次溢血,手中铁片寸寸碎裂。
“成了……”他喘着粗气,抬头望向那片被黑雾笼罩的核心区域,“别死啊,傻子。”
阵内,世界骤变。
外界的喧嚣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死一般的寂静。脚下是灰白色的石台,四周空无一物,唯有中央悬浮着一柄断裂的古剑,剑身布满裂痕,三百六十道锁链缠绕其上,每一道都延伸向未知的黑暗深处。
空气沉重如浸水棉絮,压得人呼吸艰难。更令人窒息的是,那些锁链并非静止,它们微微震颤,仿佛连接着某种活物的心跳。
云逸尘刚踏进一步,脑海中便响起无数低语。
“你若入此阵,便再无人记得你。”
他抬头望去,眼前景象突变——无数个“自己”浮现四周:少年时跪在家族祠堂前立誓复仇的身影,被逐出师门时孤身伫立雪地的背影,葬仙谷中拖着残躯爬行的那一夜……
这些,皆是他曾亲手斩断的执念化身。
“我不需要回忆。”他低声说道,右手紧攥胸前玉佩碎片——那是苏瑶月第一次为他包扎时留下的,“我只记得她就够了。”
话音落下,那些幻影齐齐一滞。
紧接着,空间扭曲,时间倒流的感觉扑面而来。他看见年幼的自己蜷缩废墟中啃着冷馒头,听见仇人踩在父亲尸身上大笑的声音。记忆如潮水涌来,几乎要将他拖回那个绝望的童年。
但他猛然抽出腰间短刃,在左臂狠狠划下一刀。
剧痛让他瞬间清醒。
“我是谁?”他盯着伤口,声音沙哑,“我是云逸尘,不是过去的影子。”
他一步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闷响。法则碾压之下,肉体早已濒临崩溃,但他依旧挺直脊梁,以剑脊拄地,硬生生撑住不倒。
终于,他抵达阵眼石台前。
那柄断剑静静悬浮,剑刃朝下,仿佛在等待某种回应。
云逸尘抬起手,指尖尚未触及,一股反噬之力便贯穿胸膛。他喷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单膝跪地,五脏六腑如遭烈火焚烧。
他知道,这是诛仙阵对入侵者的惩罚。
可他不能退。
咬破舌尖,他以血为墨,在空中缓缓勾勒出三个古老符文——那是云家祖传的“归命引”,唯有以精魄为祭,方能与上古兵器共鸣。
符文成型刹那,断剑轻轻一震。
一道微光自剑身溢出,落在他眉心。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之际,耳边传来一丝低语:
“……你还愿执剑吗?”
声音缥缈,却带着不容抗拒的重量。
云逸尘咳着血,颤抖的手缓缓抬起,指向那柄断剑,声音嘶哑却坚定:
“只要她活着……我便永不断刃。”
话音未落,石台四周锁链突然剧烈震动,其中一根竟应声崩断,化作光点消散。
与此同时,外界。
苏瑶月的蓝光开始闪烁不定,宛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她的身体逐渐软倒,若非楚寒及时伸手扶住,早已坠地。
“丫头……撑住啊……”楚寒抱着她,声音发抖,“他还没回来呢。”
远处,林玄风立于黑雾之上,脸色阴沉至极。他未曾料到,云逸尘竟真的闯入了阵心。
“找死。”他冷冷开口,双手再度结印,剩余怨念如黑河奔涌,准备发动新一轮攻势。
而在另一侧,慕容雪盘膝坐于一块残碑之上,全身被蛊虫侵蚀,气息微弱。她手中握着一只青鳞小蛊,正轻轻抚摸其背部。
“去吧。”她低声说道,将蛊虫放飞,“告诉他……我们都在等他回来。”
小蛊振翅而起,穿越层层屏障,朝着阵心方向疾驰而去。
阵眼石台上,云逸尘仍跪伏原地,鲜血顺着嘴角滑落,滴在冰冷石面。
他的手指依旧指向断剑,姿势未曾有丝毫改变。
眉心那道微光不仅未散,反而愈发明亮。
忽然,断剑内部传来一声极轻的嗡鸣,仿佛千年沉睡的生灵,终于睁开了眼。
云逸尘瞳孔微缩。
他清晰地感知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