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那道影子，分明是两重。
云逸尘瞳孔一缩，目光如刀锋般扫过楚寒背影。那一瞬，他几乎要开口，可话到嘴边，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灼痛截断——火莲在丹田内翻腾，金纹自锁骨蔓延至颈侧，经脉如被烈焰炙烤，七窍竟又渗出细血。
他单膝微曲，强撑不倒。
“别硬撑。”慕容雪一步抢前，指尖微弹，三根寒髓针无声刺入他后颈三穴。针尖入体刹那，一股阴寒之气顺督脉而上，与火莲对冲，竟在体内撞出一声闷响，似金铁交鸣。
云逸尘喉头一甜，却咬牙咽下。
他抬手，将那块灰黑残布按在心口。布片触肤瞬间，一股温润气息自掌心渗入，如春泉融雪，缓缓抚平火莲躁动。金纹退散，灵力归流，他呼吸渐稳，眼中血丝却未褪。
“娘……”他低语，声音沙哑如砂石磨刃，“你留的路，我找到了。”
楚寒已走出数步，听见动静，缓缓转身。他眉宇如常，嘴角仍挂着那抹惯有的洒脱笑意，仿佛方才那双影之事从未发生。
“怎么，又想不开要单枪匹马杀进葬仙谷？”他轻拍衣袖，像是拂去一粒尘，“我说过，你爹还活着，可葬仙谷阴阵重重，林玄风随时可能引爆阴阵，你去无疑是送死。”
云逸尘抬眼，目光如炬：“所以，你是打算一路装傻到底？”
楚寒一怔。
“你的影子。”云逸尘一字一顿，“刚才，是两道。”
空气骤然凝滞。
慕容雪指尖微动，袖中一缕银丝悄然滑出，细若游蛇，直探楚寒左袖。那丝线乃慕容家秘制“探魂毒线”，遇邪祟即焦，遇魔气则颤。
丝线未至袖口，忽地一震，竟自行断裂，飘落尘埃，化作一缕黑烟，形如锁链，旋即消散。
楚寒神色不变，只是左臂袖口微鼓，似有东西在皮下蠕动。他轻轻卷起袖子，那道狰狞剑痕赫然在目，边缘青光流转，如活物呼吸。
“看到了？”他冷笑，“魔气入体，日夜噬魂。我师父的剑魂护我心脉，可也让我成了林玄风的‘活阵眼’——他动用阴阵之力，我便如万针穿骨。你说，我为何不早揭发？因为我一动，他就知道。”
云逸尘沉默。
火莲在丹田内缓缓旋转，金纹隐退，却未熄。他盯着那道伤痕，忽然道：“你体内的剑魂……还能撑多久？”
“撑到我把你爹救出来为止。”楚寒收回袖子，笑得坦然，“撑不住了，大不了同归于尽。反正我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慕容雪冷眼旁观，忽而冷笑：“所以你是打算，用我们当盾，自己当刀？”
“不。”楚寒摇头，“我是刀，也是鞘。你们若死，我活不久；我若死，你们也走不出葬仙谷。咱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三只蚂蚱，谁也别想独善其身。”
云逸尘缓缓起身，火莲轻旋，灵力贯通任督二脉，虽未复全盛，却已可战。
他凝视楚寒，良久，道：“你救过我，我说过要还。但现在，我不问你为何帮我，只问一句——你信我吗？”
楚寒挑眉。
“信你？”他笑出声，“我若不信你，何必把‘四族同契’的真相告诉你？何必带你去找你爹？你以为我图什么？图你爹那点残魂能翻盘？图你云家那点破落血脉能重振？”
他忽然收笑，目光如电：“我信你，是因为你敢把剑插进谎言里。这江湖，太多人跪着说话，而你，是站着流血的。”
云逸尘不动，只将残布收入怀中，低声道：“那就一起走。去葬仙谷，拔锁魂钉，救我父亲，揭林玄风真面目。”
“然后呢？”慕容雪忽然开口，声音冷冽，“他若真掌控阴阵，谷中必有重兵。你爹是活祭品，林玄风岂会不留后手？你一去，他立刻抽魂祭阵，你救不了人，反送性命。”
“所以不能硬闯。”云逸尘抬手，掌心金纹微闪，火莲轻旋，“我要让他以为，我还没找到线索。”
“演？”楚寒笑了，“你还会演？”
“不会。”云逸尘面无表情，“但我可以让他以为我会演。”
慕容雪落后半步，不动声色地以袖掩口，唇边隐约闪过一丝紫意。
“你这是打算，装傻充愣，扮猪吃虎？”
“不。”云逸尘摇头，“我是虎，但他以为我是死人。”
楚寒大笑，笑声在寒谷中回荡，惊起数只夜鸦。
“好！我就喜欢你这股疯劲！”他拍了拍云逸尘肩膀，“你说往哪走，我给你递刀。”
“东南。”云逸尘抬步，目光如铁，“葬仙谷不在正北，而在东南——那才是阴气最盛之地。”
“你怎么知道？”慕容雪皱眉。
云逸尘未答，只踏出一步。
刹那间，脚下寒雾自动分开，如被无形之手拨开，露出一条蜿蜒小径，直指东南。雾气避他三尺，竟不敢近身。
慕容雪瞳孔微缩：“这是……血脉引路？”
“娘留的布，不是信物。”云逸尘低语，“是钥匙。”
楚寒低头看那路径，笑意渐敛：“你娘……不简单。”
“她若简单，活不到现在。”云逸尘迈步前行，“走吧。天亮前，赶到谷外。”
三人并肩而行，寒雾自动退避，地脉如火，指引前路。云逸尘走在最前，掌心金纹时隐时现，火莲在丹田内缓缓旋转，似在回应某种召唤。
楚寒落后半步，左臂袖口微鼓，青光时隐时现。他低头看那伤痕，忽然低语：“老东西，再撑一会儿……快到了。”
慕容雪落后半步，不动声色地以袖掩口，唇边隐约闪过一丝紫意。
“你真信他？”她传音问云逸尘。
“不信。”云逸尘传音回，“但我信他想报仇。”
“可他若在骗我们？”
“那就让他骗到葬仙谷。”云逸尘眸光冷冽，“我倒要看看，是他先撑不住，还是我爹先醒来。”
话音未落，忽觉怀中残布一烫。
他伸手探入，触手温热，那焦痕竟在缓缓延展，如活物爬行。他心头一震，正欲取出细看，却听楚寒忽然道：“停。”
云逸尘顿步。
“有东西。”楚寒抬手，指向前方雾中。
雾气深处，一道石碑若隐若现，碑身斑驳，刻着半句残文：“……云字重燃，九曜归位……”
指尖传来的温度让云逸尘心神一震，他凝视碑文，目光如炬，这竟与母亲留下的那句话如出一辙，“这正是母亲留下的那句话。”
他快步上前，伸手抚上石碑。指尖触碑刹那，火莲骤然一震，金纹自掌心爆发，直冲肩胛！
碑面灰尘簌簌而落，露出下半句：“火种引路，魂归故土。”
“这是……”慕容雪低语，“指引？”
“不。”楚寒摇头，声音低沉，“是警告。”
“警告什么？”
“警告后来者——”楚寒盯着碑文，“别走这条路。否则，魂飞魄散。”
云逸尘冷笑：“我爹在下面，我娘留了信，火种引路，地脉开道。你说这是警告？”
“我说是，就是。”楚寒忽然抬手，按在碑上。他掌心裂开一道血口，鲜血顺碑而下，渗入石缝。
刹那间，碑面青光大作，一道虚影浮现——竟是楚寒模样，却身穿黑袍，手持断剑，眼中无神，如傀儡。
虚影张口，无声吐字。
云逸尘凝神细看，读出唇语：“……他不是楚寒……他是替身……”
“什么？！”慕容雪惊退半步。
楚寒猛然抽手，碑面青光骤敛，虚影如烟消散。他面色如纸，踉跄着背靠石碑，冷汗浸透衣襟，左臂青光如蛇游走，他却似浑然不觉。
“你……到底是谁？”云逸尘死死盯着他。
“我是楚寒。”他喘息着，笑出声，“可我也不是。我师父死后，我被魔门抓走，锁魂钉穿心，他们用我做傀儡，三年前才逃出。可那一身，早已不是完整的我。”
他抬起左手，缓缓卷起袖子——那道剑痕之下，竟有第二道伤疤，形如锁链，深深嵌入皮肉。
“这是‘傀儡印’。”他低语，“他们在我身上种了替身，若我背叛，替身便会觉醒，取而代之。刚才那虚影……是我体内的‘另一个我’。”
云逸尘沉默良久，忽然道：“那你现在，是真楚寒，还是假？”
“我不知道。”楚寒苦笑，“但我知道，我想杀林玄风。这就够了。”
云逸尘盯着他，火莲缓缓旋转。
良久，他转身，继续前行。
“走吧。”他说，“真假，到了葬仙谷，自然见分晓。”
三人再度启程，地脉依旧分开雾气，指引前路。云逸尘走在最前，掌心金纹微闪，怀中残布持续发烫。
楚寒落后半步，左臂青光隐隐，影子在月光下，再次分裂为二。
慕容雪落后半步，不动声色地以袖掩口，唇边隐约闪过一丝紫意。
前方雾中，石碑残文在月光下泛着幽光，那半句“魂归故土”之下，竟缓缓渗出一丝血线，如泪痕滑落。
云逸尘踏出一步，脚下地脉突然一颤。
他怀中残布猛地一烫，焦痕延展至半幅，边缘竟浮现出半枚模糊印记——形如锁魂钉，钉尖朝下，直指葬仙谷底。
他低头看那印记，火莲骤然加速旋转，金纹自肩胛爆发，直冲咽喉！
就在这时，楚寒忽然开口：
“云逸尘，你有没有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