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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重生回996工位的倒霉社畜,我没想到这局人生二周目的难点竟然不是KpI。

财务总监王姐的丝袜擦着办公桌沿划过去时,我才突然想起上一世自己是被同事诬陷窃取商业机密扫地出门。

现在那份致命文件正躺在我抽屉里。

全公司监控恰巧故障的下午,茶水间传来指纹保险柜被打开的提示音……

整层楼灯光熄灭只剩电脑幽幽蓝光那一刻。

我咧嘴笑了。

头顶那管大白天也惨白惨白发光的破日光灯,嗡嗡的,活像一窝狂躁的蜜蜂直接在我脑子里炸开了锅。我,陈诺,作为一个二周目重开、精准落点在这格子间监狱的倒霉蛋,感受着硬塑料椅硌在屁股上那要命的冰凉,直挺挺地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个丑得惊天地泣鬼神的ppt封面。胃里一阵翻搅,早饭那两口冰凉煎饼果子带来的油腻感顽固地盘踞不去。

“造孽啊……”这声没出口的哀嚎闷在喉咙里滚了一圈。

真不是瞎抱怨。上一轮人生收尾太憋屈——辛辛苦苦干到头秃,眼看要出头了,结果被几个眼红精同事联手做局,用一份不知道啥时候塞进我抽屉的“绝密”商业文件当罪证,冠冕堂皇地把我给踹了。那盆冷水,浇得那叫一个透心凉。老天爷大概看我死得不够难看,或者觉得我上辈子积德不够?又把我摁回了这个万恶的起点——深蓝科技公司客服部,一张连胳膊肘都快伸不开的小破工位前,从头再练“九阴白骨爪”。

“诺诺!” 旁边隔板“哐当”一声脆响,震得我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隔壁格子间的活宝赵小蕊探出半张粉底稍显厚重的脸,眼神晶亮,压着嗓子,激动得像彩票中了五百万,“特大八卦!财务部那边传出来的!我们部门经理那个空位置,定了!”她故意停顿一下,卖关子似的舔舔嘴唇,“你猜是谁上位?”

来了!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桥段熟得不能再熟。上辈子就是这个节点,那个八面玲珑、专会做表面功夫的李维安靠着一张抹了蜜的嘴皮子和背后捅刀子的神准刀法,成功上位。他就是后来把我推进火坑的主力推手之一!

我的手没闲着,敲键盘的声音噼里啪啦,又快又重,比打字比赛还带劲,嘴里却故意拖长了调调,带着十二万分的“茫然”和“好奇”:“谁啊?王总的心腹呗?李维安?咱部门的‘交际花’?” 还刻意带上了点群众眼中“不明真相吃瓜群众”该有的八卦口吻。

“我的天!神算子啊你!”赵小蕊那双特意贴了假睫毛的大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写满了难以置信,“真是他!刚宣布的!哎呦喂,你说这李组长……不对,马上得改口叫李经理了!人家那可真是这个!”她夸张地竖起大拇指,在自己眼前晃了晃,“上周还给我看他新买的劳力士绿水鬼呢,啧啧。”

劳力士?我心里的小人发出一阵无声的冷笑。这玩意儿在上辈子的“罪证”里,可是“收受对方公司好处”最“显眼”的物证之一!这小子胆子够肥,现在就敢这么高调?

肚子适时地发出一阵绵长的“咕噜——”,像是有个破风箱在里边被扯开了。“小蕊,替我跟主管打个掩护哈,”我指指肚子,作了个憋屈的表情,“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去趟洗手间。”

洗手间?当然不是。我的目标是——楼下那台全公司唯一真称得上“有速度”的柜员机。刚走出格子间那压抑的牢笼,拐过一个堆满了废弃打印纸箱、积满灰尘的楼道拐角,一股熟悉到刻骨铭心又让人生理性不适的味道就霸道地钻进鼻子——那种劣质香水硬要模仿什么大牌花香,浓得呛人,还混合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过分滋润保养过的皮肤散发的、带点甜腻的油哈喇子味。

这味……我一激灵,身体记忆快过大脑指令,猛地向旁边一侧身。

几乎就在同时,一条裹在高级薄丝袜里的腿,从隔壁财务室虚掩的门缝里直接伸了出来。那腿是修长的,透着股精心保养后的光润,脚踝极其精准地贴着墙角扫过。线条漂亮得像橱窗里的模特道具,只是此刻它带起的劲风差点扫到我的小腿肚。

“哎唷!” 一声能掐出水儿的惊呼紧随其后。财务总监王美娟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探了出来。明明我躲得利落无比,她那双描画精细的眼睛却硬生生挤出一点受惊的浮夸表情,仿佛刚才不是她差点绊倒我,而是被我突然冒出来吓了一大跳。

“小陈!是你啊?”她的红唇微微张开,饱满得像熟透的樱桃,声音又软又糯,带着点不容错辨的亲昵感,好像我们是什么失散多年的亲姐妹,“走路怎么跟小猫似的,一点动静没有,差点吓着姐了。” 她说话时,那截刚在我眼前晃过的、包裹着诱人薄丝袜的膝盖,就那么随意地、却又带着某种不言而喻的性感张力,轻轻抵在了门框上,位置恰好跟我视线平齐。丝袜表面在廊道顶光照射下,晕开一层朦胧的珠光。她的上半身慵懒地斜倚着门框,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香奈儿套装勾勒出成熟曼妙的曲线,领口处一点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

我胃里那点油腻感瞬间再次翻腾起来。上辈子最后那惨痛的教训瞬间在脑子里呼啸而过——就是这位看起来漂亮无害、满嘴甜言蜜语的王总监,在关键时刻站在了对立面,默许甚至推动了那份“证据”的坐实!她手里那把撒着“糖霜”的软刀子,捅人最深也最疼。那会儿我可真傻到家了,还以为她是真心帮我说话的“大姐头”。

强烈的恶心感和愤怒一下子堵在喉咙口。但脸上肌肉仿佛有独立意识般,瞬间堆砌出略带窘迫的抱歉笑容。“哎呀王总监!真对不起!刚才饿慌了,想着快去快回,脚下没带眼,” 我装模作样地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声音诚恳又自然,“没碰着您吧?您瞧我这毛手毛脚的……” 眼神飞快地在她裙摆下那双存在感十足的腿上扫了一下,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不好意思”又“有点小羡慕”的混合情绪。

王美娟的眼波流转了一下,像投入石子的深潭,泛起一圈意味不明的涟漪。她的视线在我身上停顿了两秒,像是在掂量什么,红唇微微勾起,那个笑容越发迷离动人:“哎呀,看你这小脸儿白的,真饿坏了吧?快去吧。不过……”她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身体朝我这边倾斜了一点点,一股更浓郁的混合香气扑面而来,带着亲昵警告的意味,“抽空把你们部门那份新客户项目的预算明细再核对一遍哈,上面盯着呢。那姓李的……咳,新官上任三把火,可别让他抓了小辫子哦。”

这话听着像为我好?鬼才信。无非是想用“上面盯着”的紧箍咒提前套紧我,让我忙乱出错,或者暗示我有什么“信息”可以用来“帮”她对付李维安。真是盘算打得震天响,让我两头不是人。

我立刻回敬一个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表情,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仿佛得到了高层关怀的幸运儿:“哎呀王姐!太谢谢您了!您真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我饿扁了脑子就不清醒,这提醒太及时了!您放心,我立刻去办!”我用力点头,语气真诚得连我自己都快信了。

王美娟那抹假笑更深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她懒洋洋地收回倚在门框上的腿,丝绸裙摆拂过门框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个慵懒的女王。“去吧去吧,瞧这孩子,饿得都没精气神了。” 说完这句,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才姿态袅娜地退回了她那充斥着高档香水和纸张墨味的财务王国,关上了门。

门合上的瞬间,我脸上的温度骤然褪去。后背似乎还能感觉到那女人刚才留下的、混合着审视和算计的目光。

赶紧!我拔腿就跑,刚才躲腿绊时有多灵活,这会儿往楼下Atm冲刺就有多狼狈。走廊里鞋跟敲着廉价瓷砖的回音哐哐响,像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一冲进楼道,安全通道那绿幽幽的“ExIt”牌子,照得人脸色发青,活像阴间特快。冲到Atm前面,掏钱包的手指头都控制不住地哆嗦,插卡时差点把卡甩飞了。这台号称“公司独苗速度王”的机器,慢得活像被人一棍子敲蒙了的蜗牛,屏幕反应得如同八十岁老汉思考人生哲学,键盘按下去的回馈迟钝得像刚睡醒半截。它慢条斯理地加载着,吱嘎作响的风扇吹出一小股混杂尘土和电子元件过热味的暖风,糊到我脸上。

“快啊!祖宗!”心里的小人疯狂擂鼓,眼睛死死粘在屏幕上那条慢得要死的进度条。走廊上那点若有似无的油哈喇子味好像还糊在鼻子里没散干净。就为了取这两百块钱果腹,愣是被王总监搅和出一身冷汗。这都什么事儿!

就在我以为下一秒就能听到那诱人的点钞声时——

“嘀——嘀嘀嘀——!”

一阵急促、尖利到足以穿透耳膜的系统警报声,毫无征兆、如同平地惊雷般骤然炸响!不是来自眼前的Atm,声音是从头顶,从这栋办公楼的核心深处凶狠地碾压下来!高频、刺耳、带着一种宣告严重故障的疯狂和冷酷!紧接着,整栋大楼,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手猛地掐住了供电的脖子,发出短暂、压抑、如同临终叹息的“嗡——”声。

黑暗。

纯粹的、窒息的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没有一丝过度,没有半点犹豫。刚刚那惨白的日光灯、Atm屏幕幽幽的蓝光、楼道指示牌令人心头发毛的绿光……所有光源在千分之一秒内被连根拔除。黑暗沉重得像灌了铅,兜头盖脸地砸落下来,能砸得人眼冒金星。

绝对的死寂只持续了极其短暂的一瞬。紧接着,一片细碎的、压抑的惊呼声像是被强行掐着脖子挤出喉管,艰难地在大楼深处各处浮现,稀稀落落,充满了错愕和惊疑。停电了?在这种规规矩矩的大写字楼?

我像个瞎子似的杵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楼道里,眼睛徒劳地大睁着,却什么都捕捉不到。感官被剥夺,心跳像脱缰的野马在胸腔里狂暴冲撞,撞得肋骨生疼。肾上腺素如同高压蒸汽,疯狂冲击着全身的血管。脑子有点懵,不是吓的,是难以置信。

怎么会?怎么可能又是这样?!

上辈子那场彻底的噩梦,我身败名裂被扫地出门的那场剧变,就是由一个诡异的“巧合”拉开序幕——那是个异常燥热、令人昏昏欲睡的下午,监控系统莫名其妙大范围失灵。就在这个当口,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用我的权限动了一个高度机密保险柜的指纹锁……而那份最终塞进我抽屉里、让我万劫不复的“绝密文件”,就出自那个该死的保险柜!

历史这盘磁带,居然他妈的回放得如此精准?连前奏的黑暗都要原模原样给我拷贝一份?

就在我汗毛倒竖,全身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跑!”的刹那——

滋啦…滋啦…

一种极其诡异的电流噪音忽然刺破了沉重的黑暗,微弱,却异常清晰地从——我的右手边——那台已经完全黑屏的Atm机内部传了出来!不,不是电流声,更像是某种金属元件在极度异常的磁场干扰下发狂震颤、试图彼此挣脱束缚又无法解脱的摩擦哀鸣!

我全身猛地一哆嗦!

时间感在这一刻彻底混乱。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也许其实只有几秒。

噗嗤——

轻微的、仿佛某种小东西被瞬间点燃又随即爆裂的声音。接着,一点幽幽的、黯淡的光,如同墓地里磷火的微光,毫无预兆地在Atm机器的主机位置幽幽地亮起。不是液晶显示屏启动时那种均匀的冷光,更像是一簇深藏于机体内部的电子元件在无法承受的异常电流冲击下,迸发出了垂死挣扎般的一抹冰冷幽蓝!

那鬼火般蓝光的正下方,连接着Atm核心处理模块的区域。

我的大脑在短暂的空白后,瞬间被一股汹涌的寒意填满。不是害怕这鬼片场景的物理寒意,是一种更庞大、更冰冷的、如同冰山撞入胸膛般的了悟和荒谬感——

这个位置!这台Atm!就在几分钟前,我才用自己的工作卡和密码试图取款!它记录下了我的身份信息!就像上一世那个该死的保险柜“记录”了我的权限一样!

“王八蛋……”这三个字是从牙缝里碾碎再挤出来的,带着铁锈的血腥味和冰渣的锐利。全身的汗毛如同触电般倒竖着,心脏擂鼓似的撞击胸腔,每一次搏动都像要把骨骼撞碎。恐惧?一丝也没有。反而有一种滚烫如岩浆的暴烈情绪在胸腔内横冲直撞,灼烧着喉咙——那是极度荒谬感点燃的滔天愤怒!

搞我?还来?用这种近乎原地踏步的拙劣手段?真当老娘这双活过两辈子的眼睛是瞎的吗?!

嘴角的肌肉几乎不受控制地向后拉扯,扯出了一个近乎狰狞的冷笑。

“呵…”

一声短促、冰冷到没有任何温度的低笑,如同金属刮擦冰面般突兀地撕裂了浓厚的黑暗。幽蓝冷光勾勒着我嘴角那抹凝固的弧度,几乎在那声冷笑落下的瞬间,我的右脚已经带着破空的风声毫不犹豫地踹了出去!

“哐当——!!”

刺耳的金属撞击轰鸣在狭窄昏暗的楼道里轰然炸开!

没有半点犹豫,那脚结结实实地落在了Atm机主机舱门那个闪烁着微弱蓝光的锁扣区域!铁皮外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黑暗里,我听到锁扣发出金属扭曲的刺耳尖啸。

没开。

“老娘就不信了!”胸腔里的火焰瞬间点燃四肢百骸。

我猛地吸了一口气,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咆哮,身体拧转成一张紧绷的弓,重心下沉。楼道里的回声成了战鼓。第二脚带着我全身拧成的力量,裹挟着前世被踩在脚底的屈辱和这一世暴起的狂怒,凶狠精准地再度轰击在同一点上!力量毫无保留,像要将这冰冷的机器和藏匿其后的龌龊一同彻底粉碎!

“砰——!!!!”

这一次的撞击声沉闷如巨石坠地,夹杂着金属彻底撕裂、零件破碎的绝望哀嚎!深蓝色的、如同微型闪电般的弧光从被暴力摧毁的锁扣深处猛地迸射出来,“噼啪”爆响,瞬间照亮了我冰冷的眼神和碎裂金属边缘狰狞的断口!整个沉重的机箱都肉眼可见地向后弹跳了一下,发出震耳的嗡嗡声。

一缕白烟夹杂着刺鼻的焦糊臭氧味,从那扭曲的裂口中丝丝缕缕地冒了出来。

黑暗在碎裂的机器前短暂地被暴力驱散一角,又被更彻底的死寂和焦烟重新覆盖。

我站在那一片狼藉的机器残骸前,胸口剧烈起伏。额角的汗滴下来,砸在冰冷的地砖上。楼道里浓稠的黑暗重新合拢。只有那台被我暴力破坏的Atm主机位置,蓝光彻底熄灭了,只在扭曲的缝隙深处,偶尔还有一点濒死的电火花微弱地挣扎一下,最终归于寂灭。刺鼻的臭氧味混杂着塑料烧焦的味道,在这股凝固的黑暗里弥漫,像一片沉滞的雾。

心脏还在肋骨底下撞得跟打桩机似的,一下、两下,撞得骨头生疼,连带着手腕子都震得有些发麻。汗顺着鬓角往下流,痒嗖嗖的,流进脖子里,带来一丝冰凉的粘腻感。刚才那两脚踹出去的是怒气,收回来才发现膝盖有点软,虚脱感缓慢地从脚底板爬上来。

“靠…玩得挺花啊?”我对着黑黢黢的楼道啐了一口,声音干涩嘶哑,带着剧烈喘气后的虚弱,可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渣子甩出去的,“用这破玩意儿当饵?当老娘傻过一次不够,还能跌同一个坑里?”真是又蠢又恶毒!这手法,跟上辈子塞文件的套路简直是一个模具里倒出来的劣质赝品!

等等!

脑子里的警钟“嗡”一声被锤到了最响!刚刚那点荒谬感和发泄似的解气,瞬间被一种更冰冷、更迫近的威胁感彻底冻结!Atm是砸了,出问题了。但主电源还黑着呢!最要命的是——主监控系统!

上次搞掉监控才是致命的前奏。这次呢?它们(甭管是谁)在哪儿动手?它们的目标……绝不会仅仅是这一台吃钱的机器!

一个念头像毒蛇的信子,“嘶”地钻进脑海:李维安!这龟孙子上午才刚坐稳经理的宝座!他办公室那个该死的保险柜——上次就是在那黑箱里给我“量身定制”的脏水!

“淦!”

全身的热血瞬间涌上了脑门,刚刚平息一点的心跳又骤然提速飙升,几乎要从喉咙眼里蹦出来。顾不得膝盖那点酸软,身体先于指令已经像支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

走廊!冲!

“哐当!” 一声巨响在幽深的楼道里爆炸般回荡开来。我几乎是侧着身,把自己硬生生拍进了通往办公区的安全防火门。肩膀狠狠撞在门框边缘冰冷的金属包边上,剧痛像电流一样直窜天灵盖。可这点痛感转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象驱赶得无影无踪。

呼——啦——啦——

黑暗不再是铁板一块。楼道里那些老旧的应急指示灯,此刻在巨大的震颤中纷纷发出苟延残喘般的红光,光线微弱、断续地跳动、闪烁,仿佛垂死病人抽搐的心脏。灯光极不稳定地抽搐着,每一次短暂的亮起,都照出漂浮空气中被扬起的、密密麻麻的细小尘埃,像一团团浑浊的雾霭,裹挟着老旧墙体、天花板掉落的灰土味儿,铺天盖地呛入口鼻。视野里一片昏红模糊的闪烁,什么都看不真切,如同浸泡在浑浊的血色里。

断电?不只是大灯灭了那么简单!整栋楼的基础电力输送系统正遭受着史无前例的打击!

“妈呀!”

“怎么回事啊!”

“墙……墙在晃!”

“快跑啊!楼塌了?!”

尖叫声、哭喊声、杂乱的脚步声如同沸腾的潮水,从各个部门所在方向汹涌地扑过来,狠狠地砸在墙壁和天花板上,又破碎成无数凄厉的回音碎片。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失去了原有的稳固框架。人在地面,却感觉脚下踩着巨大活物的皮肤,它在剧痛和愤怒中不住痉挛抽搐。楼道尽头那扇印着“安全出口”的厚重防烟门,门框和墙壁的连接处正在发出令人牙酸的、连绵不断的“嘎吱嘎吱”的呻吟!大块大块的白灰如同溃烂的皮肤般簌簌剥落!

恐慌在极致的黑暗和动荡中如同滴入滚油的水滴,瞬间沸腾炸裂!

“让开!快跑出去!” 一声嘶哑的咆哮从一个角落里炸响,几个连滚带爬的身影在闪烁的红光中跌撞着扑向离他们最近的安全通道大门方向。

“我的手机!电脑还没关!” 另一个人声音里带着哭腔。

“命重要啊!”又有人绝望地吼着回应。

我狠狠抹了一把呛进眼睛的灰土,灼痛让眼前更加血红模糊。目光在这片沸腾混乱的人潮中艰难地搜寻扫射。不是找人帮忙,是找“东西”!找那群狼!找那个刚刚崭露头角、位置还没坐热的李维安!他那个藏着“核弹”的保险柜!

在哪儿?!那个小人渣在哪儿?!

整个办公室区域的黑暗如同凝固的海,只有应急灯的光芒间歇性地劈开浓稠的墨色,每一次亮起的时间短暂得如同眨眼的刹那,勾勒出一张张被巨大恐惧扭曲的、惨无人色的面孔,他们像是受惊的鱼群在浑浊血红的水域中疯狂地、无意识地乱窜。无数双手臂在昏暗中徒劳地挥舞,无数双脚在地板和椅腿间笨拙地踢撞,发出令人心头发毛的碰撞声和闷响。

财务室门口那片区域相对开阔,是乱流中的一块旋涡地。几束微弱的光线恰好掠过,照见了她——财务总监王美娟。这位平日里精致到头发丝儿的“娇娘子”,此刻头发凌乱地散开几绺黏在汗湿的额角,那张价值不菲的香奈儿套装上赫然印着几个模糊的脚印!高跟鞋少了一只,她只能狼狈地用光脚踩着冰冷肮脏的地面。她一手死命拽着她那个价值几万块的新款限量手包,另一只手几乎是扒着一个年轻男职员的胳膊,身体抖得像狂风里的叶子,丰满的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尖利得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别踩我!眼睛瞎了吗?救命!谁扶我一下!我脚扭了!手机!谁帮我拿一下手机!” 刚才那份慵懒魅惑荡然无存,只剩下狼狈和仓皇。她试图掌控局面的眼神被纯粹的惊恐挤到了角落,视线完全失去焦点,只在混乱的人潮头顶无意识地扫过。

我几乎能听到她内心崩溃的尖叫:精心布置的算计?见鬼去吧!现在她只想逃命!

而那个被王美娟当成救命稻草死死扒着的年轻男职员,他一脸的惊慌失措混合着恐惧和一丝隐约的不耐烦。他想甩开这沉重的“负担”,却又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得太明显,急得满头大汗。

没工夫看这两位狼狈为奸。我的心沉得更深。李维安办公室靠近深处走廊尽头,那片区域被杂物堆和几排闲置的文件柜遮挡,本就光线最差。此时此刻,在疯狂闪烁、极度不稳定的应急红光的照射下,那片区域像被蒙上了一层不断抖动的、诡异的红色血幕,完全看不清任何细节!那仿佛是这片混乱泥沼中唯一未被汹涌人潮冲到的“孤岛”,却又在血色的帷幕下,透出死一般的寂静和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息。

不对劲!太安静了!那边可是个死胡同!难道那里的人都跑光了?连挣扎都没有?

脑子里那根弦绷到了极限,发出嗡嗡的回响。没有退路。我猛地低下头,像条游鱼般把自己硬生生压进那混乱不堪的人潮缝隙里。肩膀、手肘、后背不断撞到或硬或软的障碍物,混乱中不知谁的手还无意间狠狠推搡了我的腰一把,差点让我失去平衡。刺鼻的汗味、灰尘味、某种女性香水的残余气味混合着恐慌特有的窒息感,如同粘稠的泥浆灌入口鼻。每一次闪烁的红光都像是给这片混乱的深海按了一次暂停键,让我瞥见那一张张写满极致恐惧、扭曲变形的脸,瞳孔放大,嘴巴张着无声呐喊或是在撕裂般地嚎叫。每一次红光熄灭,更纯粹的黑暗压下,那些影像便烙印在视网膜上,晃动着,更加深了那令人晕眩的恐怖感。

近了!

冲过一排东倒西歪的隔断屏风,那片异常寂静的“孤岛”区域终于近在眼前——李维安新官上任经理办公室门外的那一小块空地!灯光闪烁的频率低得可怕,每一次明灭之间的黑暗都长得让人心慌。那片死寂在整层楼的喧嚣沸腾中,显得格格不入,如同黑洞的入口,吞噬着周围的混乱,散发出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安宁。

就在我借着一次极其短暂的闪亮看清门牌,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几乎要炸开的同时——

嗤……嗤啦……

一阵极其微弱、但在此刻死寂中却如同惊雷般清晰可辨的电流噪音,猛地从门板后面,从那片血红色的寂静深处传了出来!

不是刚才楼道Atm那种元件哀鸣,更像是一种冰冷的、高速运转的电子装置内部发出的、有规律的、轻微的摩擦声?那种微型散热风扇在超负荷状态下的嘶鸣,或者……更像是某种数据在高速传递时产生的细微静电爆裂?声音极其微弱,若有若无,却精准地钻进我的耳膜!

来了!它们(或他)就在里面!那台真正的“保险柜”!它们没动Atm那显而易见的诱饵,它们真正的目标是这!而且,很可能已经得手了?!

心脏在这一刻仿佛被一只寒冰巨手攥紧!血液瞬间涌向大脑,眼前景物短暂地泛白模糊了一下。耳朵里嗡地一声,外界所有的嘈杂——人群的尖叫、撞击、墙体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瞬间被吸走,只剩下那扇门后微弱而持续的电流滋滋声,如同催命符般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全身的肌肉在肾上腺素狂飙下绷紧如铁石,指尖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喉咙干得发痛,连口水都似乎被这冰冷的恐惧冻结了。

怎么办?冲进去?吼一嗓子暴露目标?万一里面不止一个怎么办?上辈子那份置我于死地的“证据”是否正在里面悄然生成?

“砰当——!!!”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撞击都要沉闷、都要恐怖、仿佛大地核心被蛮力劈开的巨响,如同狂暴的野兽在脚下深处发出一记凶蛮的咆哮!整栋钢筋混凝土浇灌的摩天大楼仿佛成了一块巨大的果冻,骤然发生了一次凶狠至极的垂直跳跃!所有附着在结构体上的东西——天花板上那些惨白的灯管、排风口、吊顶龙骨——发出密集的、令人牙酸的、如同千军万马般金属扭曲爆裂的锐响!大把大把的轻钢龙骨碎片、破碎的扣板、断裂的日光灯管冰雹般疯狂砸落下来!墙面瞬间撕裂开蛛网般的巨大缝隙!我站立的地方猛地向上顶起又狠狠跌落!猝不及防的巨大失重感让我身体失控地向前猛地扑倒!

千钧一发!完全是身体被无数次踩坑后训练出的本能反应!在我脸即将狠狠拍在地上的刹那,双手如同闪电般向前探出,一把死死抓住了一条倾倒的废弃文件柜边缘!冰冷的金属棱角深深硌进掌心皮肤里,带来针刺般的锐痛。但这股力道抵消了身体前冲的势头,总算没让我以脸抢地。

然而就在我抓住文件柜稳住重心、下意识抬头寻找方向的瞬间——

嗡……嗡……

死寂。没有警报,没有指示灯闪烁的嗡鸣。在那次剧烈的跳跃震荡之后,楼道里所有幸存的应急灯如同被瞬间掐灭了生命的蜡烛,红光彻底消失!

不是普通的电源中断!

绝对的、永恒的黑暗,再度如同厚重的沥青般浇灌下来,浓得化不开。只剩下办公区域大片凌乱的电脑屏幕上,残留着极其微弱、如同鬼火般的幽幽待机蓝光。这点点微弱的蓝光,只能勉强勾勒出最靠近屏幕那一点点区域的扭曲轮廓——桌椅倾覆,人影倒地挣扎,如同地狱深渊中凝固的浮雕。电脑风扇微弱而持续的嗡鸣成为了此刻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的声音背景,单调、冷漠,充满了非人的冰冷。空气中漂浮着浓烈呛人的灰土粉尘气味,其中还混杂着被剧烈震动压坏的打印设备内部漏出的、那特有的机油混合墨粉的、令人作呕的怪味。汗水和粉尘粘在身上,冰冷滑腻,如同缠身的毒蛇。

这黑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黑,更重,更死寂!一种纯粹的、物理性的、压迫性的虚无!

我像头蛰伏的野兽,背部死死抵着那条冰凉粗糙的废弃文件柜金属边缘,硌得骨头生疼。肺像个破风箱在胸腔里嘶拉作响,每一次吸气都如同在吞咽铁锈味的冰碴。眼睛徒劳地睁着,像是要撕裂这黏稠到化不开的墨色。

有东西……就在附近!

绝对的黑暗不仅剥夺了视觉,反而将其他感官无限放大。那点该死的电脑幽光,像毒蛇的眼,在死寂里淬着冷。但更清晰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警报——某种沉重、稳固、带着金属质感的存在感,在前方那片纯粹的黑暗中,无声无息地改变了位置!它动了!在停电后的黑暗里,在那个方向,它违背常理地移动了!

就在我左前方大约五六步开外,靠近李维安那扇被震歪了的、发出微弱“咯吱”声的门框旁边!在那里,有东西在动!

不是人被绊倒的慌乱,不是家具被震动的自然位移……那是一种……非自然的、带着某种刻意的、却又沉重而突兀的……挪动!

汗水如同冰冷的蚯蚓滑过背脊。我全身的汗毛如同被静电扫过,瞬间根根倒竖起来!左手死死抠着冰冷的文件柜金属边沿,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轻微骨响。右手却悄无声息地、缓慢地向自己腰间探去——那里别着的,是那把藏在贴身口袋里的便携钥匙,金属的棱角冰冷坚硬。上辈子吃够了手无寸铁的亏,这辈子我藏了“点东西”。

管你是人是鬼……不管你藏得多深……

我死死盯着那片浓重得如同沼泽淤泥般、只有微弱电脑蓝光勉强勾勒出一点扭曲轮廓的黑暗空间,牙齿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内侧,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那腥味反而像一剂强效的兴奋剂,瞬间点燃了沉寂已久的狠劲。胸腔里那颗被恐惧、狂怒和冰冷计算反复蹂躏的心,在经历了极致的紧绷后,突然裂开一条缝隙——一丝极其锋利的、带着血腥气的笑意不受控制地爬上嘴角。

这感觉……太他妈熟悉了!熟悉到骨头缝里都泛出兴奋的战栗!阴沟里的耗子,终于被逼出来了吗?

上辈子像个木偶一样被他们搓圆捏扁、踩进泥里,那份天崩地裂的憋屈,那把烧得心肺都干涸的毒火……在这一刻,在浓烈呛鼻的尘埃味里,被彻彻底底地引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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