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沟的临时营地,篝火比往日燃得更旺,跳动的火焰驱散着北地的严寒,也映照着宁安支队队员们脸上复杂难言的神情。
缴获的物资被集中堆放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如同小山。撬开的木箱里,黄澄澄的步枪子弹在火光下反射着诱人的光泽;一挺挺歪把子轻机枪被擦拭去浮尘,露出冰冷的烤蓝;成箱的香瓜手雷、掷弹筒专用的榴弹,还有那两门被拆卸保养好的八九式掷弹筒……这一切,对于长期缺乏弹药、常常要靠刺刀和勇气弥补火力不足的宁安支队来说,无疑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盛宴。
李满仓背着手,围着这堆“宝贝”转了好几圈,粗糙的手指抚过冰冷的机枪枪身,脸上的肌肉因激动而微微抽动。“他娘的……这下可真是鸟枪换炮了!”他最终停下脚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了这些家伙,再面对国民党美械部队,腰杆子都能硬上几分!
王指导员同样心潮澎湃,但他更冷静些。“老李,这些都是‘雪狼’的同志们用命换来的!尤其是林锋他们断后的同志……”他的目光投向营地边缘那片相对安静的区域,那里是重伤员安置的地方,也是林锋和“雪狼”残部休整的地方。
喜悦,如同篝火上熬煮的稀粥里难得一见的肉星,真实却短暂。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混杂着感激、悲痛与责任的复杂情绪。
分配工作迅速而有序地展开。按照林锋的建议和支队的决定,缴获的武器弹药优先补充“雪狼”支队和几个主力连的缺额。尤其是那两门掷弹筒和配套弹药,直接编入了支队直属的机炮排(雏形)。每一颗子弹,每一枚手雷,都被郑重地分发到战士们手中,他们摩挲着这些冰冷的杀戮工具,眼神炽热,仿佛握住了活下去和赢得胜利的更多筹码。
而在营地边缘,另一场无声的“盛宴”也在进行。
卫生员老谢带着几个助手,忙得脚不沾地。他小心翼翼地解开水生肩膀上被血浸透的临时绷带,伤口狰狞,子弹贯穿了肌肉,好在没伤到骨头,但失血过多和感染是最大的威胁。老谢用上了支队珍藏的最后一点磺胺粉,仔细清创、包扎。
“水生小子,命大!好好养着,这胳膊还能用!”老谢一边忙活一边安慰,但眉头却紧锁着,他知道这样的伤势,即便好了,恐怕也很难再恢复到巅峰状态,对于一个顶尖的狙击手而言,这几乎是致命的打击。
水生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只是用剩下的左手,死死攥着自己的那支加兰德狙击步枪。
林锋坐在一旁,让卫生员处理着自己手臂上一道被弹片划开的血口子,目光却扫过周围。周大海头上缠着绷带,“夜莺”手臂吊在胸前,李根壮脸上多了道焦黑的擦痕……几乎每个人都带着伤。那些空出来的位置,那些再也无法归队的面孔,像无形的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林锋拿起水壶,灌了一口冰冷的凉水,压下喉咙里的干涩和那股血腥味。他站起身,走到那堆武器旁,拿起一挺歪把子轻机枪,熟练地检查着枪机,动作标准得如同本能。
“都别垂头丧气!”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雪狼”队员耳中,“看看这些!看看我们带回来的是什么!是子弹!是能要敌人命的家伙!牺牲的战友,他们用命给我们换来了这些!不是让我们拿来对着掉眼泪的!”
他“咔嚓”一声拉动枪栓,眼神锐利地扫过众人:“我们是狼!狼受了伤,舔舔伤口,该吃肉吃肉!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咬死那些王八蛋!这笔血债,得用敌人的血来还!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养好伤,擦亮枪!仗,还没打完!”
没有慷慨激昂的口号,只有冰冷的事实和更加冰冷的决心。队员们抬起头,看着他们的连长,看着他手中那挺泛着幽光的机枪,眼中的悲伤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坚韧的东西所取代。
是的,他们是狼。狼群在狩猎中会受伤,会减员,但只要头狼还在,狼群的血性就在。这场用鲜血换来的“盛宴”,不是为了庆祝,而是为了积蓄力量,为了下一次更加凶狠的扑咬。
篝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战士们开始默默保养新到手的武器,映照着卫生员忙碌的身影,也映照着林锋那张年轻却已刻满风霜与决绝的脸庞。
狼群的盛宴,从来都与温情无关,只有生存,复仇,以及下一场猎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