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孝安的“双管齐下”像两条毒蛇,死死缠住了混乱的上海滩。闸北废墟的阴影里,“夜莺”和“鹞鹰”如同耐心的猎手,死死锁定着那两股在断壁残垣间鬼祟穿行的“狗”——张孝安撒出来寻找“磐石”踪迹的特务爪牙。水生则利用他对底层环境的熟悉,像一条灵活的泥鳅,在难民、溃兵和土匪的缝隙间游走,不动声色地收集着关于那两股特务更具体的情报:他们的临时据点、换班规律、甚至领头人的体貌特征。
“狼穴”内,气氛凝重如铁。昏黄的油灯下,林锋摊开一张更加详细的、标注了近期观察和缴获信息的手绘上海简图。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掠过那些被张孝安的“忠义救国军”和青帮打手们疯狂贴上封条、架起机枪的工厂、银行、仓库……最终,如同磁石般,稳稳地落在了地图西北角的一个点上——大场机场。
“这里,”林锋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是我们第一刀要捅的地方。”
水生和“鹞鹰”的目光立刻聚焦过去。“夜莺”也从阴影中微微前倾了身体。
“大场?”水生眉头紧锁,回忆着侦察时远远看到的景象,“连长,那里是个大军用机场!地方大,跑道长,还有不少机库和油罐子!鬼子虽然败了,但肯定还有兵守着!而且…”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担忧,“国军那些穿美式衣服的伞兵,就是从西边打过来的,离大场不远!咱们这点人,这点家伙,去捅那里,不是…不是往铁板上撞吗?”
林锋没有直接反驳,他的手指点着大场机场的位置,冷静地分析,每一句话都像冰冷的子弹,击中要害:
“正因为它是铁板,才更要捅!”
“第一,位置关键。大场是上海西北门户,扼守交通要道。王耀武的74军、100军这些主力,正沿着沪宁线拼命往上海赶,他们的重装备、后续部队要进来,大场机场是最快、最便捷的空运枢纽!控制了机场,就等于卡住了国军主力快速进入上海核心区的脖子!”
“第二,价值巨大。军用机场!里面停着的飞机(哪怕残骸)、堆积的航空油料、炸弹、维修设备,甚至跑道本身!这些东西落到国军手里,尤其是落到那些‘劫收’大员手里,会变成什么?是变成他们中饱私囊的黄金?还是变成将来打内战的利器?打我们自己的子弹!”林锋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愤怒。
“第三,防守相对混乱。日军残兵败将,士气低落,龟缩核心区域只想保命或者等待投降。国军的伞兵精锐,现在正忙着抢占龙华机场、真如电台、沪西仓库这些离市区更近、看起来‘油水’更足的地方!大场位置偏一些,他们主力暂时顾不上!这就是时间差!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窗口!”
他的目光扫过队员:“张孝安现在像疯狗一样在城里‘劫收’,在闸北废墟里找我们。他绝对想不到,我们‘磐石’的第一刀,敢直接砍向他的命脉!砍向王耀武主力的命门!”
“夜莺”立刻明白了林锋的意图:“连长的意思是,趁国军伞兵主力被其他目标吸引,日军残部惶惶不可终日的时候,我们奇袭大场,打掉它!让国军主力进不来,至少…进来得没那么痛快!”
“没错!”林锋斩钉截铁,“不指望我们这点人把整个机场炸平。但只要能瘫痪它的核心功能——炸掉油库,让飞机没油飞;破坏跑道关键节点,让飞机降不下来也飞不走;或者炸掉塔台和通讯设备,让它变成瞎子聋子!这就够了!拖住国军主力进场的脚步,就是为浦东、为其他地方的同志争取时间!就是破坏他们的‘劫收’计划!”
水生和“鹞鹰”眼中的疑虑被林锋清晰的战略意图和破釜沉舟的勇气所取代。是的,正面硬碰硬是找死,但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敌人最意想不到、也最要害的位置,这正是“磐石”最擅长的!
“干他娘的!”水生低吼一声,眼中燃起战意,“连长,你说怎么干?油库是吧?老子去把它点了!”
“鹞鹰”也用力点头:“算我一个!跑道上埋炸药,我在行!”
“夜莺”冷静地补充:“要奇袭成功,必须先摸清里面的情况。鬼子残兵有多少?缩在哪里?国军伞兵有没有留人?留了多少?油库、跑道、塔台的具体位置和守卫情况?这些必须提前摸透。”
林锋赞许地看了“夜莺”一眼:“说得对。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第一步,就是抵近侦察。”他指向地图上大场机场外围的一片复杂区域,“机场东面和北面有大片废弃的农田、沟渠和小树林,是天然的渗透通道。南面靠近公路,西面是国军伞兵活动区域,风险太大。”
他快速做出部署:
“‘夜莺’、‘鹞鹰’,你们俩负责侦察。目标:利用今晚夜色,从东面渗透接近机场外围铁丝网。任务:摸清日军残部兵力部署、活动范围;确认国军伞兵是否已分兵进入机场,人数及位置;重点标注油库、主要跑道、塔台、以及可能的弹药堆积点位置;寻找渗透路径和可能的突破口。注意安全,发现任何国军伞兵主力动向,立刻撤回!”
“是!” “夜莺”和“鹞鹰”齐声领命,眼中闪烁着专业侦察兵特有的冷静光芒。
“水生,”林锋转向他,“你负责准备爆破装备。我们手里缴获的日式手雷、炸药包数量有限,必须用在刀刃上。想办法优化一下,增加威力或延时效果。另外,多准备一些燃烧瓶(汽油混合橡胶、白糖),对付油罐,这东西比炸药包有时候更管用。”
“明白!保证让那些油罐子烧成冲天大火!”水生拍着胸脯。
林锋最后看向地图上大场机场那醒目的标记,眼神锐利如鹰:“这次行动,代号‘断链’。就是要打断国军快速进入上海的链条!行动核心:精确爆破!快进快出!绝不恋战!‘夜莺’、‘鹞鹰’,你们的侦察情报是成败关键!务必细致、准确!”
“保证完成任务!” “夜莺”和“鹞鹰”肃然应道。
“狼穴”内短暂的部署会议结束。水生立刻开始鼓捣他的爆破装置,将有限的炸药进行重新捆绑,小心翼翼地调整着导火索。“夜莺”和“鹞鹰”则开始最后的准备,检查武器、伪装、绳索、夜视装备(月光和星光是他们最大的依仗),将身体和精神都调整到最佳的潜行状态。
林锋靠回冰冷的墙壁,肋下的刺痛感似乎被即将到来的行动所压制。他闭上眼睛,脑海中模拟着大场机场的地形、可能的守卫配置、渗透路线、爆破点的选择…每一个细节都在反复推演。他清楚,这看似冒险的一击,实则是经过冷静计算后,在混乱局势中撬动天平的最佳支点。目标:大场!这不仅仅是一次破坏行动,更是“磐石”向疯狂“劫收”和内战阴云发出的第一声严厉警告!夜幕,即将成为他们最好的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