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译想演个正常人。
这个念头在他的脑子里疯狂盘旋，以至于他看苏桐的眼神，都带着一种看非人类的敬畏和疏离。
太吓人了。
跟一个能无视牛顿定律的导演合作，压力山大啊！
苏桐看着他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乐了。
“译哥，瞧你这点出息。”他调侃道，“放心，电影里沈炼做这个动作，我会用最先进的cG特效和威亚技术来辅助，保证安全又出效果。我只是给大伙儿做个示范，让大家知道我们追求的是个什么意境。”
这话一出，周围的工作人员才稍微回过点神来。
哦，原来是做示范，追求意境。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刚才我们看到的，肯定是什么障眼法，或者是导演提前布置好的机关。
嗯，一定是！
不然科学没法解释啊！
然而，这种自我安慰在武行那帮人眼里，简直就是对“神迹”的亵渎。
只见袁刚领着他手底下那帮弟子，呼啦一下全都围了上来，一个个双眼放光，那架势比粉丝见了偶像还狂热。
“苏导！您刚才那招‘梯云纵’，能不能再给我们演示一遍？”
“对啊苏导，慢动作来一遍行吗？我想学！”
“导儿，您还收徒弟吗？端茶倒水铺床叠被我啥都会！”
之前的“苏导”，是出于职位的礼貌性称呼。
现在的“苏导”，喊出来带着颤音，充满了崇敬。
甚至有几个年轻的，已经开始改口叫“师父”了。
苏桐被这群壮汉围在中间，有点哭笑不得。
“停停停！”他赶紧叫停，“各位，我们是来拍电影的，不是来开武馆的。都回到各自岗位上，准备第一场戏！”
“是！”
三十多号人齐声应答，声如洪钟，气势震天。
那股子精气神，跟开机前懒懒散散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袁刚更是像打了鸡血，一把抢过场记的喇叭，扯着嗓子吼道：“都他妈愣着干什么！没听到苏导的话吗？灯光！摄影！道具！全都给我动起来！谁要是耽误了苏导一秒钟，我他妈扒了他的皮！”
整个剧组瞬间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以前所未有的效率高速运转起来。
之前，大家对苏桐是敬畏，敬畏他的才华和地位。
现在，是敬若神明。
开玩笑，一个能飞檐走壁的导演，谁敢惹？万一哪天不高兴了，从天花板上给你来一记“如来神掌”怎么办？
张译看着这堪比军训现场的执行力，整个人都麻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苏桐这家伙，根本不是来当导演的，他是来当“教主”的。
一场虚惊，不，一场“神迹”过后，剧组的拍摄工作正式步入正轨。
第一场戏，就是“沈炼雨巷杀人”。
这场戏是整部电影的开场，也是奠定沈炼这个人物基调的关键。按照苏桐的分镜设计，这场戏的动作要求极高，既要干净利落，又要充满一种压抑的美感。
瓢泼大雨是人工降雨，十几台大功率水车同时作业，整个片场瞬间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水汽之中。
张译换上了一身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站在巷子口。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译哥，感觉怎么样？”苏桐坐在监视器后面，通过对讲机问道。
“冷。”张译言简意赅。
“冷就对了！”苏桐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我要的就是这种感觉！沈炼这个人物，骨子里就是冷的！他的刀冷，他的心更冷！你要把这种寒意，从骨头缝里透出来！”
张译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虽然刚才被吓得不轻，但作为一名专业演员，他很快就进入了状态。
“各部门准备！”苏桐拿起对讲机，声音沉稳有力，“Action！”
随着一声令下，巷子另一头的三个“刺客”手持兵器，朝着张译猛冲过来！
张译眼神一凝，按照袁刚指导了无数遍的动作，侧身、拔刀、格挡！
“锵！”
刀刃碰撞的声音在雨夜中格外刺耳。
动作很标准，力道也很足。
但在监视器后面，苏桐却皱起了眉头。
“卡！”
他喊停了拍摄。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不解地看着他。
袁刚第一个跑了过来，紧张地问道：“苏导，是动作设计有问题吗？”
经过刚才的“神迹”洗礼，袁刚现在对苏桐是百分之百的信服，生怕自己哪里做得不好，辱没了这位“武神”的作品。
“动作没问题。”苏桐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张译身上，“是人的问题。”
张译心里一咯噔。
苏桐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亲自拿起一把道具刀。
“译哥，你刚才的眼神，太‘正’了。”苏桐比划着，“你像个大侠，一招一式都堂堂正正。但沈炼不是大侠，他是什么？他是朝廷的鹰犬，是锦衣卫！”
“锦衣卫杀人，讲究的是什么？”苏桐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是效率！是一击毙命！他们不会跟人缠斗，因为浪费时间就等于增加风险。所以，你的刀法，不能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要像毒蛇一样，狠、准、快！”
他一边说，一边演示。
同样的拔刀动作，从他手里做出来，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张译的拔刀，是潇洒。
而苏桐的拔刀，是……杀气！
那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冷和残酷，仿佛他手里拿的不是道具，而是一把真正饮过血的凶器。
他只是简单地站在那里，整个巷子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袁刚和他的弟子们都看呆了。
如果说之前的“梯云纵”是仙法，那现在苏桐身上流露出的，就是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杀人技！
“看清楚。”苏桐看向那三个扮演刺客的武行，“你们冲过来的时候，不要喊打喊杀，那是街头混混的做派。你们是死士，眼神要空洞，动作要机械，就像三具没有感情的杀人机器。”
他又看向张译。
“而你，沈炼，你要比他们更像机器！”苏桐用刀尖指着张译的心口，“收起你那些多余的表情，你的眼睛里，只需要有一种东西——漠然。对敌人的漠然，也是对生命的漠然！”
一番话说下来，张译如遭雷击，醍醐灌顶。
他终于明白了苏桐想要的是什么。
那不是武侠，是真正的江湖！一个血淋淋、冷冰冰的修罗场！
“我明白了！”张译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各部门准备！”苏桐回到监视器后，“再来一遍！Action！”
这一次，感觉完全不同了。
三个刺客面无表情地冲来，而张译的眼神也变得空洞而冰冷。
雨水中，刀光一闪！
没有多余的格挡，没有花哨的闪避。
张译的刀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直接划过了第一个刺客的喉咙。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
紧接着，他身体一矮，躲过第二人的劈砍，手中的刀顺势反撩，从下至上，切开了对方的腹部。
最后，他甚至没有回头，反手一刀向后刺出，精准地穿透了第三个刺客的心脏。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钟。
三个敌人，应声倒地。
张译持刀而立，雨水冲刷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只有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巷子里，闪烁着狼一样的凶光。
“好！过了！”
苏桐兴奋地一拍大腿！
监视器后面，所有人都被刚才那一幕给震撼了，久久说不出话来。
太真实了！
真实得让人不寒而栗！
这哪里是拍戏，这简直就是一场真实的暗杀！
袁刚跑到苏桐身边，激动得满脸通红，他看着监视器里的回放，嘴唇都在哆嗦。
“苏导，您……您以前到底是干嘛的？”他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杀人的手法……也太专业了！您到底是哪个山头上下来的高人啊？”
苏-导演-演员-武神-桐，闻言微微一笑，高深莫测地吐出四个字。
“蓝翔技校。”
袁刚一愣，随即恍然大悟，满脸敬佩。
“蓝翔？原来是那个传说中，培养了无数顶尖人才的神秘组织！难怪！难怪苏导您文武双全，失敬失敬！”
苏桐：“……”
张译：“……”
他看着一脸“我懂了”的袁刚，默默地为这位武指的智商掬了一把同情泪。
大哥，他是在逗你玩啊！
苏桐没理会这俩活宝，他的目光被监视器角落里的一道人影吸引了。
那是王金花。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抱着手臂站在阴影里，静静地看着监视器，脸上带着一丝若有所思的表情。
苏桐冲她招了招手。
王金花走了过来，直接问道：“刚才的打戏，是你亲自设计的？”
“嗯。”
“那个飞檐走壁，也是你亲自做的示范？”
“嗯。”
王金花沉默了片刻，然后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看着他。
“苏桐，你老实告诉我。”
“什么？”
王金花凑到他耳边，声音压得极低，一字一顿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