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卫东昏睡了一整天,直到次日傍晚才悠悠转醒。头脑依旧如同被灌了铅般沉重,太阳穴突突直跳,问灵时看到的那些破碎、恐怖的画面,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里,尤其是那声“容器归来”的冰冷呼唤,不时在耳边回响。
秦老爹端来一碗浓黑的药汁,气味刺鼻。“喝了它,安魂定魄的。你心神受损,需好生调养。”
林卫东接过碗,一口气灌下,苦涩的药液让他精神稍振。“师父,”他声音沙哑,“那‘太阴炼形’,到底是什么?那具枯骨,难道真的还没‘死’透?”
秦老爹坐在炕沿,面色沉郁,取出旱烟袋,却没有点燃,只是拿在手里摩挲着。“‘太阴炼形’……我也只是在师门残卷中见过零星记载。据说是前朝某个被玄门正道斥为‘魔’的旁门,所追求的一种极致邪法。其核心,并非简单的尸变成僵,而是企图以自身尸身为鼎炉,引地底极阴煞气淬炼,再辅以生灵阳气为薪柴,最终褪去死躯,炼成一种非人非鬼、亦仙亦魔的‘尸解仙’,以求某种意义上的长生不死。”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此法悖逆阴阳天道,成功率极低,且过程极其残忍。施术者需在生前选好极阴养尸地,刻画鬼篆文大阵,并以特殊命格之人的精血或贴身之物作为‘引子’下葬。死后,其残存意识会依靠大阵和‘引子’,不断汲取外界生机与阳气,缓慢‘炼化’己身。那具乌黑枯骨,并非寻常腐朽,而是被阴煞与怨念浸染淬炼后的‘法身’雏形。你挖出的那块血玉璧,恐怕就是当年下葬时,放在他心口的关键‘镇物’兼‘引子’!”
林卫东听得背脊发凉:“所以,我之所以被选为‘替身’和‘容器’,就是因为我的‘阴胚阳魄’体质,对那东西而言,是绝佳的补品和……宿体?”
“不错。”秦老爹重重叹了口气,“你的阳气对它而言是美味,而你易招阴邪的‘阴胚’体质,又恰好便于它那充满阴煞的残存意识侵入和占据。它呼唤‘容器归来’,就是要你的身体,作为它‘尸解’成功后的新躯壳!”
一股寒意从林卫东的脚底直冲天灵盖。这远比被简单的恶鬼纠缠要可怕得多,这是一个跨越了数十甚至上百年的恶毒阴谋,而自己,无意间成了这个阴谋的关键一环。
“那我们该怎么办?毁了那玉璧?或者……再去后山,把那养尸冢彻底刨开?”林卫东急声道。
“不可!”秦老爹断然否定,“那玉璧与枯骨气息相连,贸然毁玉,恐引起剧烈反噬,打草惊蛇。至于再闯养尸冢……”他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经过上次和此次问灵,那地方的防御机制已被触发,阴煞之气更盛,且那邪物的意识已注意到我们,再去无异于自投罗网。以我目前的状态,并无十足把握。”
他站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似乎在下一个艰难的决定。“为今之计,不能硬闯,只能智取。我们需要更多关于‘太阴炼形’和那个施术者的信息。知己知彼,才能找到其命门所在。”
“去哪里找?”
“县里。”秦老爹停下脚步,目光投向窗外,“县文物办的老主任,年轻时走南闯北,见识广博,或许在某些地方志或野史杂闻中,见过类似记载。而且,我们需要一些……‘特别’的材料,来准备应对之法。村里的赤硝和普通朱砂,对付这种级别的邪物,已经不够看了。”
他转身,郑重地对林卫东说:“你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动身去县城。此行或许能找到一线生机,但也需万分小心。我总觉得,这背后的事,没那么简单。”
是夜,林卫东辗转难眠。养尸冢、乌黑枯骨、太阴炼形、容器……这些词在他脑中盘旋。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摸向贴肉藏着的一道秦老爹新给的“六合护身符”。指尖触及符纸的瞬间,他忽然感到一丝极细微的、若有若无的阴冷悸动,并非来自符纸,而是仿佛源自……窗外。
他猛地坐起,悄悄凑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月色朦胧,万籁俱寂,知青点外的空地上空无一人。但就在他准备收回目光时,眼角的余光似乎瞥见,远处村口的歪脖子老槐树下,仿佛立着一个模糊的、穿着深色衣服的人影,一动不动,面朝知青点的方向。
林卫东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屏住呼吸,用力眨了眨眼,再仔细看去——树下空空如也,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月光投下的错觉。
是幻觉吗?还是……已经被盯上了?
他不敢确定,但一股强烈的不安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上了他的心脏。去县城的路上,恐怕也不会太平。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