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扑面而来,吹得礁石上的火把猎猎作响。
刘忙的脚步很轻,踏在湿滑的岩石上却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远处,一个苍老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独立于礁台的最前端,任由海浪拍打着脚下的基石。
那人正是徐晦,他手中托着一枚古朴的令牌,令牌上刻着繁复的龙形海纹,正幽幽地吸收着月光。
他似乎在与整个大海对话,周身的气息与潮汐的起落融为一体。
刘忙没有开口打扰这份宁静。
他只是默默地走到徐晦身后,将一本厚实的册子轻轻放在了旁边的岩石上。
册子是新装订的,封皮上用隶书写着四个大字——《海民归籍录》。
徐晦的测算并未中断,但他显然已经察觉到了来人。
直到一柱香后,海面的潮汐达到某个微妙的平衡点,他才缓缓收起那枚“海皇令”,转过身,浑浊的目光落在了那本名册上。
他没有问话,只是伸出那双布满老茧和伤痕的手,有些颤抖地翻开了册页。
一页,两页……三百个名字,每一个都代表着一个飘零于海上,被陆地遗忘了三百年的家族。
他们是当年被朝廷定义为“海寇”的渔民后裔,世世代代活在没有身份的阴影里。
而现在,每一个名字后面都清晰地标注着:蜀郡户籍,并附有一行朱笔小字——免税三载。
徐晦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他翻页的手指越来越慢,仿佛在触摸一段段沉重的历史。
当他翻到最后一页时,动作猛然顿住。
那页上只有一个名字:徐海生。
名字之下,是更为详细的标注:其孙徐舟,现居东莱,业渔。
徐海生,是他的祖父,是三百年前率众入海,发誓永不登岸的男人。
而徐舟,是他唯一的孙儿。
他猛地闭上双眼,身体抑制不住地轻颤,那张被海风雕刻得如岩石般坚毅的脸上,一道深深的沟壑里,终于溢出了一滴滚烫的浊泪。
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入脚下翻涌的海水中,瞬间消弭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从今往后,”刘忙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穿透了海浪的咆哮,“海里的人,也是户籍上的人。”
次日辰时,天光破晓,金色的阳光洒满海面。
蓬莱外海,上百艘大小船只列成阵势,桅杆如林,旌旗蔽日,场面蔚为壮观。
在万众瞩目之下,徐晦换上了一身崭新的青色长袍,独自走上临时搭建的主坛。
他没有携带任何兵器,手中只高举着那枚“海皇令”。
令牌在晨光下熠熠生辉,他苍老而洪亮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船队:“昔我守海,因陆弃民;今我开海,因陆记名!”
寥寥十二字,却道尽了三百年的辛酸与屈辱,也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到来。
话音落下,他将一本厚厚的图册高高举起,那是“海龙帮”赖以纵横七海的火油阵图纸,是无数海上势力的噩梦。
他看也未看,直接将其投入坛边的火盆之中。
烈焰升腾,将那些足以颠覆一场海战的秘密,焚于海风之中。
“我宣布,‘海龙帮’自今日起,解散!”徐晦再次高喝,“所有旧部,愿留者,尽数编入‘锦帆水师’东莱分舰队,同袍同泽,共卫海疆!”
没有哗变,没有异议。
船阵之中,无数粗犷的汉子眼眶泛红,他们放下武器,朝着主坛深深一揖。
阿海站在徐晦身后,举起一只巨大的海螺,鼓足了气吹响。
悠远苍凉的“盟誓曲”随风与海浪传向远方,沿海七郡的港口、渔村,无数正在劳作的渔民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中的船桨,静静聆听着这来自大海深处的盟约之声。
典礼第二项,糜竺一身儒雅商服,手持一份卷宗登台。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清晰有力:“奉州牧刘忙大人令,为通七郡、连东瀛、利万民,特发行‘海币’!此币以我蜀中井盐为锚,钱票为基,东瀛倭铁为备,即日起,可在沿海七郡及东瀛诸岛一体通用!”
此言一出,人群顿时沸腾。
盐、铁、钱,皆是立国之本。
以盐为信,意味着只要蜀地还在产盐,这钱票就永远不会变成废纸。
糜竺话音刚落,早已准备好的兑换点前就排起了长龙。
首日兑换,竟达十万贯之巨。
百姓们拿着崭新的钱票,放在鼻尖轻嗅,一股淡淡的咸味传来,有人激动地大喊:“这钱有盐味,踏实!”
刘忙并未如众人预料那般,坐于主位接受朝拜。
他反而将一位满脸皱纹的老渔民、前来观礼的倭国使节难升米,以及一位技艺精湛的女船匠请到了主座之上。
他自己则站在一旁,朗声道:“今日,不是我刘忙在此封官许愿,而是这片海上的所有人,自己给自己立规矩!”
人群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在主坛一侧,一座新立的英雄碑前,蒲元与小舟并肩而立。
没有繁琐的礼节,没有金银聘礼。
蒲元将一具闪着金属寒光的“海钢弩”郑重地交到小舟手中,这是他倾尽心血的杰作,也是他许诺的信物。
小舟接过钢弩,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冰冷的弩身,仿佛在感受他的心跳。
她解下腰间一枚温润的玉扣,那是她父亲留下的“海皇令”上的一部分。
她踮起脚,亲手将玉扣系在了蒲元的腰带上,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与坚定:“你造弩护海,我守灯等你。”
不远处的徐晦看着这一幕,一直紧绷的脸庞终于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轻声感慨:“我守了一辈子海,争了一辈子名,却不如她这一念通透。”
仪式进行到高潮,刘忙悄然退到无人注意的角落,心念一动,启动了那神秘的系统能力——“区域气运重塑”。
他将目标锁定在物产丰饶的东莱和远在西南的南中。
“指令:将东莱郡盐产盈余气运,拨动至南中郡。”
刹那间,一股无形的金色气流自他体内涌出,跨越千里山河。
几乎是同一时刻,久旱无雨的南中地区,天空忽然阴云密布,甘霖倾盆而下。
那些干涸的盐场泥板在雨水的滋润下,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析出雪白的晶粒。
与此同时,刘忙的脑海中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天象异变:东莱郡将受气运波动影响,三日无风,船不得行。】
“主公!”甘宁匆匆赶来,面带焦急,“风停了!一丝风都没有!倭国的船队全都滞留在港口,动弹不得!”
刘忙闻言,却笑了,锦帆水师的船有摇橹,我们的货能走,他们的不能。
让他们在岸上多看看,多听听,学会一件事——等风的人,也能等信。”
当夜,蓬莱海市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难升米带着几个倭国童子,恭敬地向刘忙献上了一幅巨大的“海图卷轴”。
刘忙缓缓展开,只见上面详尽地绘尽了倭国三十六岛、七十二湾的地理风貌与航线水文。
就在图卷完全展开的一瞬间,他忽觉心口那股熟悉的金流再次汹涌澎湃,整个识海都为之轰鸣!
【叮!“海市盟约”任务完成度100%,达成“万民归心”、“跨海互市”特殊条件。】
【恭喜宿主,解锁“区域气运重塑·进阶版”:可同时联动三郡资源进行调配,代价为可能引发区域性的强烈天象动荡。】
刘忙手握图卷,抬头望向灯火璀璨下依旧深邃无垠的大海,低声自语:“风要来了……这一次,是我们掌舵。”
而在海市尽头的蓬莱灯塔之巅,小舟亲手点亮了一盏崭新的巨灯。
那灯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穿透夜雾,照向远方。
火光摇曳中,清晰地映出了灯罩上新刻的四个大字——“海不再远”。
夜风本是温润的,带着庆典的欢愉和海水的味道。
可就在此时,一股微不可查的凉意,仿佛从遥远的西北方向吹来,悄无声息地混入了和暖的海风里。
灯塔上的火焰,毫无征兆地剧烈摇曳了一下,几欲熄灭。
刘忙若有所感,抬起头,目光越过欢庆的人群,望向了西北方的夜空。
那里,一颗黯淡的星辰,似乎比往常闪烁得更加急促了。
一种久违的、属于铁与血的冰冷预感,悄然爬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