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06章:开战!从一本小学生作业本开始
“哐当——”
随着厚重的铁门在身后合拢并落锁,财务处大厅彻底成了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苍白的灯光取代了夕阳的余晖,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投射在冰冷的地面和一排排钢铁文件柜上,像一出荒诞的默剧。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混合气味——旧纸张的霉味、金属的铁锈味,以及……恐惧发酵的味道。
冯涛和那十几个中层干部,像被抽掉了骨头的软体动物,或瘫坐在椅子上,或无力地靠着墙,眼神涣散,彻底失去了斗志。他们精心构筑的世界,在过去短短一个小时内,被那个叫林默的年轻人,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方式,砸得粉碎。
“叮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死寂。是保卫处打来的内线电话。
陈观面无表情地接起,只“嗯”了几声,便挂断了。他看向林-默,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王秀莲把人带来了,还有省纪委的联络员,都在门外等着。另外,食堂送来了行军床和第一顿晚餐。”
林默点点头,走到门边,对着门外喊道:“开门吧,让他们进来。”
门锁转动,铁门再次打开。
走在最前面的是王秀莲,她身后跟着两位头发花白、但腰杆挺得笔直的老师傅。一位是刚才在广场上振臂高呼的八级钳工李师傅,另一位是退休前当了三十年车间主任的刘师傅。两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庄严而又好奇的神情,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大厅里的每一个人,尤其是在冯涛等人身上停留了片刻,眼神里的鄙夷毫不掩饰。
跟在他们身后的,是一个三十多岁、戴着眼镜、气质沉静的男人。他一进来,就主动向林默和陈观伸出手:“两位领导好,我是省纪委驻江钢联络员,我叫周正。”
他的出现,像是在这锅滚油里又加了一块冰。冯涛等人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周同志,欢迎你来指导工作。”林默热情地握了握手。
陈观也挤出一丝笑容,与周正握手,只是那笑容比哭还难看:“有周同志在,我们的调查就更公正了。”
周正不卑不亢地说道:“我不是来指导,是来学习的。省委对江钢这次的‘闭关调查’非常重视,让我全程跟进,记录经验,主要是起到一个见证作用。”
话说得客气,但谁都明白,“见证”这两个字的分量。
很快,食堂的工人推着餐车,送来了几十份盒饭和捆扎好的行军床、被褥。那场景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色彩:一群平时养尊处优的处长、主任,在两位工人代表和纪委干部的注视下,排着队,一人领一份盒饭,一份被褥,然后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大厅里寻找自己的“铺位”。
冯涛笨手笨脚地试图打开行军床,结果“啪”的一声夹到了自己的手,疼得他龇牙咧嘴,却又不敢大声叫唤,那憋屈的样子引得两位老师傅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
这哪里是调查组,这分明是一个大型的、充满行为艺术的“反腐教育现场”。
林默端着盒饭,走到两位老师傅身边,蹲了下来。
“李师傅,刘师傅,未来三天,要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李师傅是个炮筒子脾气,声音洪亮,“只要能把厂里的蛀虫揪出来,别说三天,三十天我们都陪着!”
刘师傅则要沉稳一些,他看着林默,眼神里带着审视:“林书记,我们信你。但我们想知道,你打算怎么查?这么多账本,三天时间,看得完吗?”
这不仅是他的问题,也是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林默扒拉了两口饭,看向大厅的另一头。陈观正独自一人,坐在角落里,慢条斯理地吃着饭,仿佛对周围的混乱视而不见。但他那微微竖起的耳朵,却暴露了他内心的关注。
吃完饭,林默将饭盒一放,拍了拍手,将所有人召集到了一起。
“各位,时间紧,任务重,我们就不说废话了。”林默的目光扫过全场,“现在,我们来分一下工。”
陈观也放下了饭盒,走了过来,镜片后的眼睛里闪着精光。他知道,真正的交锋,现在才开始。他要看看,林默到底想怎么在这片数据的海洋里,捞出那根他想找的针。
“我建议,”陈观抢先开口,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领导口吻,“为了确保严谨,我们应该从最近的年份开始,按照会计科目,一本一本地倒查。财务、采购、销售、工程,分门别类,逐项核对。虽然慢,但最扎实,不会留下任何疏漏。”
冯涛等人一听,眼睛顿时亮了。
高!陈厂长这招实在是高!
江钢的账目何其庞大复杂,光是近三年的流水凭证,就能堆满一间屋子。按照他这个查法,把所有人都累死,也别想在七十二小时内查出个所以然来。这分明就是用最“正确”的方法,来拖垮整个调查。
林默笑了笑,仿佛完全没听出陈观的弦外之音。
“陈厂长的提议,非常稳妥,体现了老同志的严谨作风。不过……”他话锋一转,“我们现在不是在做年度审计,我们是在打一场歼灭战。打仗,就不能按部就班,必须找到敌人的指挥部,一刀捅进去。”
他走到一排积满了灰尘的旧档案柜前,指着最下面一格:“所以,我的建议是,我们反其道而行之。不查近的,先查远的。不查大账,先查小账。不查电脑里的,先查这些故纸堆里的。”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歪理?几十年前的陈年烂谷子,能查出什么来?
“林书记,这……”一个财务科长忍不住开口,“那些都是十几二十年前的手工账,很多都已经不具备法律效力了,而且数据都是孤立的,跟现在的电子账系统根本对不上,查起来没有意义啊。”
“谁说没有意义?”林默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越是被人遗忘的角落,越可能藏着最原始的秘密。就像一桩陈年命案,凶手可能早就把现场清理干净了,但二十年前,他在墙角弹落的一点烟灰,却还留在那里。”
他转向冯涛那群已经失魂落魄的中层干部,脸上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为了提高效率,也为了让各位处长主任发挥专业特长,我这里有个任务。从现在开始,你们所有人,负责核对江钢过去十五年,所有大型设备的折旧摊销。每一笔都要重新计算,确保和当年的会计准则完全一致。这是一个非常庞大,也非常重要的工作,有任何差错,都可能造成国有资产的流失。我相信各位的专业能力,一定能胜任。”
冯涛等人面面相觑,一时没反应过来。
核对折旧?这工作……听起来确实非常“重要”,而且繁琐到了极点,足以让他们忙到天昏地m。但……这跟查贪腐有半毛钱关系吗?
陈观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瞬间明白了林默的意图。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林默这是用一个看似重要、实则无关痛痒的“苦力活”,把他们这群最可能捣乱、最熟悉内情的人,全都支开了!让他们陷入无尽的数字泥潭里,根本无暇顾及林默真正的目标。
“至于我们,”林默转向王秀莲和她手下那几个信得过的财务人员,以及两位老师傅和纪委的周正,“我们的任务,更简单。”
他拉开一个锈迹斑斑的档案柜抽屉,从里面翻找了片刻,最后竟真的抽出了一本封面印着“红星”二字的小学生作业本。本子很薄,纸张泛黄,边角都已卷起。
他将作业本“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我们的任务,就是从这些东西开始。”
“这是……”王秀莲凑过去一看,愣住了,“这是二十多年前,出纳老张的现金日记……他那人有个怪癖,不喜欢用统一印发的账本,就喜欢用孙子的作业本随手记。后来财务规范化,这些东西就都封存了。”
“小学生作业本?”冯涛那边有人忍不住嗤笑出声,“林书记,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拿这东西查账?这是要把我们江钢的脸都丢光吗?”
林默没有理他,只是翻开那本作业本,眼神专注。他那过目不忘的大脑,像一台最高速的扫描仪,飞快地阅览着上面那些潦草的字迹。
“1998年3月5日,晴。领备用金500元。采购科李建国来报销招待费132.5元,实报130元,余2.5元入小金库。下午,厂办采购办公用品,付‘新华书店’87元。”
“1998年3月8日,阴。销售科王胖子报销差旅费,票据不符,退回。被骂。不开心。下午,武建军(时任车间副主任)领走技术改造备用金2000元,无借条,秦老电话批示。”
……
一笔笔流水账,记录得鸡毛蒜皮,甚至还夹杂着记录者的个人情绪。在专业的会计看来,这简直就是一堆毫无价值的废纸。
陈观的脸色,却在林默翻动书页的过程中,一点一点地,变得凝重起来。
周正和两位老师傅也围了过来,好奇地看着。
林默的手指,忽然停在了某一页上。
“王处长,”他头也不抬地问道,“1999年7月,我们厂是不是有一笔对外的技术咨询费支出,付给一家叫‘省城宏图科技咨询公司’的,金额是……十八万?”
王秀莲一愣,连忙跑到一台旧电脑前,调出当年的电子账备份,查询了半天,点点头:“对!是有这么一笔!这是当年搞一个新项目,请的外部专家,有合同,有发票,手续齐全,秦老亲自签的字。”
林默点点头,手指在那本小学生作业本上轻轻一点。
“可老张的这本现金日记上,同一天,记录的却不是这么一回事。”
众人连忙凑过去看。
只见那泛黄的纸页上,用蓝黑色的钢笔水,潦草地写着一行字:
“1999年7月12日,雨。十八万,汇给‘泰山疗养院’,陈总亲自来办的,说是给老领导们买补品。账……平不了,愁。”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的字,像是后来补上的。
“后来,武主任拿来一张‘宏图科技’的发票,金额一样。账,平了。唉。”
大厅里,瞬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地,投向了站在那里,脸色铁青的陈观。
“陈总”……“泰山疗养院”……
一个惊天的秘密,就像是冰山的一角,从这本被遗忘了二十多年的小学生作业本里,悄然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