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观的山门在暮色中缓缓开启，朱漆门扉上“玄真”二字被夕阳染成鎏金色。
林阳站在门前，望着门内飘飞的青幡，喉间突然发紧。
这是原主记忆里最熟悉的地方，可此刻却像站在一面镜子前，镜中人与他血脉相连，却又隔着千年的迷雾。
“林阳！”苏清羽轻唤一声，将他从恍惚中拽回。
她望着观内忙碌的弟子，压低声音：“观主在藏经阁等你。”
林阳点头，随着赵青峰穿过三重院落。
沿途的银杏叶被风卷起，落在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注意到，每座偏殿的屋檐下都悬着青铜灯盏，灯油里掺着朱砂，火光映得廊下的影子都泛着红，像是被血浸透的绸缎。
藏经阁建在观后最高处，是一座七层高的木塔。
塔门刻着“万法归宗”四个大字，门环是两个交缠的狐尾，与林阳腰间辣椒串的颜色分毫不差。
“到了。”赵青峰停下脚步，指向塔顶，“观主在第七层等你。”
林阳抬头望去，塔顶的窗棂透出昏黄的光，隐约能看见一个佝偻的身影倚在案前。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跨上台阶。
塔内的楼梯是用百年老檀木做的，每一步都泛着温润的光。
林阳数到第七层时，门虚掩着，檀香混着旧书纸页的味道从门缝里飘出来。
他推开门，正看见玄通道长背对着他，坐在蒲团上，面前摊着一卷泛黄的经卷。
“师父。”林阳轻声唤道。
玄通道长缓缓转过身。
他两鬓斑白，眼角的皱纹深如刀刻，可目光却清亮如星。
他望着林阳，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回来就好。”
林阳注意到，玄通道长的手背上爬着几道青紫色的纹路，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过：“师父，您受伤了？”
“无妨。”玄通道长摆了摆手，“夜离的分身附在血蝠妖身上，偷袭观内时被我以‘镇宗剑阵’击退，只是……”
他顿了顿，“他吸收了三座城池的精元，修为恢复大半，怕是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林阳心头一紧：“那……”
“先看这个。”玄通道长从案头拿起一卷羊皮纸，“这是藏经阁最底层的钥匙。
历代祖师禁地，需以道心破阵。你带着炼魔鼎，应该能进去。”
林阳接过钥匙，入手冰凉。
他能感觉到，钥匙上刻着的符文与炼魔鼎的饕餮纹产生了共鸣，像是某种血脉相连的呼应。
“师父，”他犹豫片刻，“藏经阁里……有什么？”
玄通道长的目光落在他的腰间，那里挂着从狐帝陵带回的狐火令：
“初代祖师的手记。
里面记载着……你的身世。”
林阳的呼吸一滞。
“你本是半妖之体，”玄通道长缓缓道，“与黑狼王是双生魂。
三千年前，他为救被幽冥火灼烧的妖族，自碎神魂，一半入道成了我玄真宗初代祖师，一半堕魔成了黑狼王。
而你，是他的轮回转世。”
“轮回转世？”林阳惊讶不已。
穿越到这里，不是偶然？！
“不错。”玄通道长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珏，玉珏上刻着“青丘”二字，“这是初代祖师的信物，能压制你体内的妖魂。
当年他以自身神魂为引，将黑狼王的主力封印在妖界噬灵谷，只留一缕残魂……”
“残魂？”林阳猛地抬头。
“便是夜离。”玄通道长的语气沉了下来，“他本想夺舍重生，却不想你体内有青丘狐族的血脉，反而成了他的桎梏。
如今他伤势恢复，定会来寻你。”
林阳握紧玉珏，掌心沁出冷汗！
他想起镜中那个眼角有朱砂痣的玄袍人，想起记忆里少年时放走的狐崽，想起第一次用炼魔鼎时心底的不忍——原来那些碎片，都是他前世的印记。
“师父，”他深吸一口气，“我想去噬灵谷。”
玄通道长瞳孔微缩：
“那里是黑狼王的巢穴，如今又有夜离的残魂，危险至极。”
“我知道。”林阳将玉珏贴在胸口，“但这是我的宿命。”
玄通道长沉默片刻，点了点头：“我让赵青峰陪你。
他精通阵法，能帮你破解噬灵谷的‘万魔阵’。”
他又转向赵青峰，“青峰，你带林阳去藏经阁底层，取初代祖师的手记。”
赵青峰抱拳：“是，道长。”
林阳跟着赵青峰走出藏经阁。
暮色渐浓，山风卷着银杏叶打在两人脸上。
赵青峰望着他紧绷的侧脸，轻声道：“林兄，我师公说过，半妖之体的宿命，不是被命运推着走，而是自己走出一条路。”
林阳抬头，看见远处玄真观的飞檐在暮色中若隐若现，像一只蛰伏的凤凰。
他点了点头：“我知道。”
藏经阁底层的入口在塔基处，是一扇刻满符文的石门。
林阳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时，石门发出沉闷的轰鸣。
门内涌出一股阴寒之气，夹杂着腐朽的书卷味。
“清心阵。”赵青峰皱起眉，“需以道心为引，破其幻象。”
林阳运转《青丘诀》中的“净心诀”，金色的灵力从丹田涌出。
他伸手触碰石门，掌心的玉珏突然泛起青光，与石门上的符文产生共鸣。
“咔嚓——”
石门缓缓开启，露出一条幽深的甬道。
甬道两侧的墙壁上刻满了壁画，画中是历代祖师的修行场景：
有道修与妖修对弈，有佛子与魔修论道，最深处的一幅，画着一个白衣男子与黑狼并肩而立，脚下踩着裂开的噬灵珠。
“那是……”赵青峰指着壁画，“玄真初代祖师与黑狼王？”
林阳点头。
他能感觉到，壁画上的白衣男子与自己有七分相似，而黑狼王的眼角，正是一颗朱砂痣。
甬道尽头是一座圆形石室，中央悬浮着一卷羊皮手记。
手记的封皮是玄色，绣着青丘狐纹，与林阳腰间的狐火令如出一辙。
“这就是初代祖师的手记。”林阳伸手触碰手记，指尖传来刺痛。
手记上浮现出一行血字：“双生魂，分善恶；轮回转，宿命劫。”
他翻开手记，第一页写着：“吾与黑狼王，本为同源。
他嗜杀，吾向善；他堕魔，吾入道。
然因果循环，吾以神魂封其主力，留一缕残魂于轮回，待其觉醒。”
第二页画着一张地图，标着“噬灵谷”的位置，旁边批注：
“黑狼王重伤后将返此处，以魔焰淬元神。
逢血月之夜，或成双生魂合一之机。”
林阳翻到最后一页，只见上面用鲜血写着：“林阳，若你见此，说明轮回已至。
莫要怨天尤人，莫要贪生怕死。
你我本是一体，你若渡他，便是渡己。”
“渡己？”林阳喃喃重复。
“啪——”
手记突然泛起金光，一道虚影从手记中浮现。
那是个白衣男子，面容与林阳一般无二，眼角有颗朱砂痣，正是镜中见过的人。
“你来了。”虚影开口，声音与林阳自己的一般无二，“我等了你一千年。”
林阳后退半步，握紧青锋剑：“你是谁？”
“我是你，也是他。”虚影笑了笑，“我是初代祖师，也是黑狼王。
你是我的轮回，我的救赎。”
“救赎？”林阳皱起眉，“你堕魔时，可曾想过救赎？”
“想过。”虚影点头，“我杀过百万妖修，也救过千万生灵。
善与恶，本就是一体两面。
你体内的妖魂，不是诅咒，是力量。”
“力量？”林阳想起镇妖塔里的妖族残部，“我用炼魔鼎镇杀妖物时，可曾想过他们是被迫臣服？”
“没有。”虚影坦然道，“但你给了他们选择。
这，便是你的道。”
林阳沉默片刻，突然道：“夜离呢？他在哪里？”
“在噬灵谷的魔焰池。”虚影指向地图，“他正以池火淬炼元神，想吞噬你的道魂，完成双生魂合一。
血月之夜，便是他最虚弱的时候。”
“我明白了。”林阳收起手记，“我会去噬灵谷。”
虚影点了点头，身影渐渐消散：“记住，你从来不是一个人。”
石室的门突然被推开，赵青峰站在门口，脸色发白：“林兄，观主……观主吐血了！”
林阳心中一凛，转身冲出石室。
玄通道长靠在蒲团上，嘴角挂着血渍，手背上的青紫色纹路已蔓延至脖颈。
“师父！”林阳扑过去，“您怎么了？”
“无妨……”玄通道长抓住他的手，“是我强行引动镇宗剑阵，压制夜离的残魂……他快醒了。”
“夜离？”林阳心头一紧，“他现在在哪里？”
“在镇妖塔。”玄通道长咳出一口血，“他用血蝠妖的残魂，附在塔顶的青铜镜上。你……”
话音未落，玄通道长的手垂了下去。
林阳握住他冰冷的手，望着他闭上的眼睛，喉间像塞了块石头。
他想起原主小时候，师父教“他”练剑时说的话：“林阳，修道者，当心怀慈悲，亦要有斩妖除魔的勇气。”
如今，他终于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