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寒风跟淬了冰的刀子似的,刮过光秃秃的树稍,发出“呜呜”的哀号,顺着土坯房的门缝往屋里钻。
林星在一阵撕裂般的咳嗽中猛地睁眼,喉咙干得快要冒火,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
她费力地转动眼珠,视线里的一切模糊又陌生。
糊着泛黄旧报纸的墙壁,纸页边角卷着边,印着“农业学大寨”的黑体字。
屋顶裸露的椽子上挂着几串干瘪的红辣椒和玉米棒子,灰扑扑的。
身下是铺着稻草的木床,盖着一床打了无数补丁、散发着霉味的薄棉被。
这不是她的出租屋!
她不是正在工作室赶美食博主的年终总结视频吗?怎么会突然到这种地方来?
混乱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入脑海。
原主也叫林星,是红旗生产大队的下乡知青,三岁父母双亡,被城里的叔婶收养,却活得不如家里的猫狗。
半年前,叔婶为了给自家儿子换亲,硬是拿着原主父母留下的一点抚恤金,托人把她“卖”到了乡下。
嫁给了村里四十多岁的老光棍王二柱。
王二柱好吃懒做,还爱喝酒打人,原主在他家过得猪狗不如。
三天前,原主去河边洗衣裳,无意中撞破了王二柱和村里寡妇李翠兰的“好事”。
两人恼羞成怒,争执中王二柱一把将原主推到石头上,磕破了头。
之后原主就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
那对狗男女怕担责任,竟就这么把她扔在这漏风的破屋里,连口热水都没给她喝。
而城里的叔婶,早在原主“失贞”的流言传到城里时,就发来了断绝关系的电报,字里行间全是嫌弃,连一分钱的接济都不肯给。
“咳……咳咳……”
林星想撑着坐起来,浑身却像铁一样重,稍微一动,头就疼得像要炸开。
“吱呀”一声,破旧的木门被推开,冷风裹着雪沫子灌了进来。
一个穿着蓝色土布棉袄、腰上系着油腻围裙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
是原主的邻居刘翠,出了名的长舌妇,平时最爱搬弄是非。
她手里端着一个豁了口的粗瓷碗,碗里是黑乎乎的草药汤,苦涩的味道直冲鼻腔。
刘翠把碗重重地墩在炕边的矮桌上,撇着嘴上下打量林星,眼神里全是嫌恶。
“真是个贱骨头,烧了三天还没死,命硬得克夫。”
林星心里一冷,原主的记忆里,这刘翠平时就爱欺负原主,拿原主的身世打趣,现在更是落井下石。
换作以前的原主,早就吓得缩成一团了,可现在,她是穿越过来的林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她费力地扯了扯嘴角,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刘婶这话,是盼着我死?”
刘翠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平时懦弱的林星会突然顶嘴,随即脸色更难看了。
“你个小蹄子,烧糊涂了是不是?要不是看在支书的面子上,谁耐烦管你死活?赶紧起来把药喝了,别到时候死在屋里,晦气。”
说着,她就伸手去拽林星的胳膊,指甲盖里还沾着泥垢,看着就让人恶心。
林星正要躲开,院门外突然传来一个低沉有力的男声,像冬日里敲在青石上的闷雷。
“刘婶,药煎好了?”
刘翠的手猛地一顿,脸上的刻薄瞬间换成了谄媚的笑,转身就往外迎。
“哎呀,是支书来了,刚煎好,正要让她喝呢。”
林星的心猛地一跳。
支书?是原主记忆里那个寡言少语、却在她被王二柱第一次打时,默默站出来说了句“打人不对”的村支书陆霆骁?
她费力地偏过头,看向门口。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逆着光走了进来,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军绿色旧军装。
肩膀宽得能撑起整个冬天的风雪,腰杆挺得笔直,像白杨树一样。
他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轮廓深邃分明,鼻梁高挺,薄唇紧抿着,下颌线绷得笔直,一双漆黑的眸子像寒潭,透着生人勿近的冷冽。
只是此刻,那双冷眸落在她身上时,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陆霆骁走到炕边,目光扫过她苍白得透明的脸,又落在桌上那碗黑乎乎的草药上,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腹带着常年干活磨出的厚茧,轻轻覆上林星的额头。
“嘶……”
林星被那点凉意激得瑟缩了一下,额头的滚烫和他手心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还在发高烧。”陆霆骁收回手,语气沉了几分。
“刘婶,这药不管用,得送卫生院。”
刘翠在一旁听了,连忙摆手,声音压得低低的,却故意让林星听见。
“哎呀支书,这大冷天的,去卫生院要走十几里山路呢,再说,她一个被叔婶抛弃、男人又不待见的弃妇,哪来的钱看病啊?死了也是白死!”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林星心里。
是啊,原主身无分文,王二柱早就卷走了她仅有的一点粮票和钱,叔婶更是指望不上。
现在的她,就像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绝望刚要蔓延,陆霆骁却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钱我来出。”
刘翠愣住了,眼睛瞪得像铜铃,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林星也惊讶地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陆霆骁。
他迎上她的目光,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只是淡淡地补充了一句。
“先把药喝了,我去套车。”
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走,军绿色的背影,在昏暗的屋里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留下满室若有似无的烟草味和阳光的气息。
刘翠反应过来后,凑到林星身边,压低声音嘀咕。
“你这丫头,真是走了狗屎运,咱们支书可是村里的香饽饽,多少姑娘盯着呢,他竟然肯为你花钱看病……我看他对你,八成是有意思。”
林星没理会她的八卦,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暖暖的。
这个素昧平生的男人,为什么要帮她?原主记忆里,他和她总共也没说过三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