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老者的存在,像一颗投入林小风心湖的石子,荡开的涟漪久久不散。他不再仅仅将老者视为一个行为古怪的顾客,而是开始以一种近乎“同道中人”的视角去观察和揣摩。
老者每次到来,林小风都会分出部分心神,透过厨房的传菜口,默默关注着他品尝米饭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那专注的神情,那近乎仪式感的咀嚼,那品鉴后偶尔流露出的、极其微妙的满意或思索……这些都进一步印证了林小风的猜测。
这位老人,对“食”之一道,有着极深的造诣和极高的要求。他来这里,绝非为了果腹,更像是一种……考核,或者是一种寻求共鸣的孤独之旅。
这天下午,老者又如期而至,依旧是一碗白饭,依旧坐在那个安静的角落。
林小风看着锅中正在焖煮的、即将达到最佳状态的新一锅米饭,心中做了一个决定。他盛出一小碗,没有让李默送去,而是亲自端出了厨房,走向了那位老者。
看到林小风亲自过来,老者似乎并不意外,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如水,看向林小风,微微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老先生,今天的米饭,火候略有不同,用的是井水浸泡,您尝尝看?”林小风将那小碗米饭放在老者面前,语气平和,带着一丝探讨的意味,而非推销。
老者看了看林小风,又看了看眼前这碗似乎与往日并无二致的米饭,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他没有立刻动筷,而是先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受那扑鼻的米香。
然后,他才拿起筷子,如同往常一样,极其专注地品尝起来。
他咀嚼得很慢,很仔细,仿佛在聆听米粒在齿间破碎、淀粉转化为糖分时发出的细微声响。
林小风没有离开,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等待着。李默本想过来招呼,被林小风用眼神制止了。林国栋和王叔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好奇地张望着。
良久,老者缓缓咽下口中的米饭,放下筷子,抬起头,看向林小风。他的眼神不再像之前那样古井无波,而是多了一丝遇到知音般的亮光。
“米,是五常核心产区当年的新米,稻花香二号,品种纯正,米粒饱满,腹白适中。”老者开口了,声音不高,却清晰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感,“浸泡时间,约四十分钟,水温应在二十度左右,使得米粒充分吸水,但又未达到饱和,保留了恰到好处的弹性。”
林小风心中微震,这判断,精准得可怕!连浸泡水温和时间都几乎分毫不差!
老者继续道:“煮饭的水,今日确实与往日不同,并非自来水,应是深井活水,矿物质含量适中,略带甘甜,更能激发米香。水米比例,一比一点一,精准。”
“火候,”老者顿了顿,似乎在回味,“初时大火沸煮,逼出米浆,继而转为中火,让米粒在翻滚中均匀受热,最后文火慢焖,锁住水分和香气,利用锅体余温‘醒饭’一刻钟……整个过程,对火候的转换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
他每一句话,都如同最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林小风煮饭过程中的每一个关键细节,甚至比林小风自己用“神之舌”反馈回来的数据化信息,更多了一份岁月沉淀下的感性与透彻。
“这碗饭,”老者最后总结道,“米是好米,水是好水,技法更是登堂入室。软、糯、香、甜、弹,五感俱佳。尤其是这最后‘醒饭’的步骤,让米粒内外湿度、温度趋于一致,口感达到了完美的平衡……年轻人,你在‘饭’之一道上,已得三昧。”
这番点评,听得一旁的李默目瞪口呆,内心狂呼:“卧槽!这老爷子才是真大佬!这点评,这气场!绝对是退隐江湖的食神级人物!风哥遇到对手了?不,是遇到知音了!”
林国栋和王叔虽然听不太懂那些专业术语,但也明白这老爷子是在夸他儿子的饭做得好,而且夸得极其内行,脸上都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笑容。
林小风听着老者的点评,心中涌起一股难得的激动和欣慰。重生以来,他凭借着前世的技艺和神之舌,虽然迅速打开了局面,但内心深处,其实是有些孤独的。无人能真正理解他对食材、对火候、对味道那种极致的追求。父亲和王叔是亲人,李默是员工兼粉丝,食客们是消费者,谢知行是挑战者……他们都无法在“道”的层面上与他交流。
而眼前这位老者,寥寥数语,便直指核心,让他产生了强烈的共鸣。这是一种“吾道不孤”的喜悦。
“老先生谬赞了。”林小风微微躬身,态度恭敬,“晚辈只是尽力将食材的本味发挥出来而已。还有很多需要学习的地方。”
老者看着林小风不骄不躁的态度,眼中的欣赏之色更浓。他沉吟片刻,从怀中取出一张素雅的名片,递给林小风。
名片上没有任何头衔,只有一个名字“袁守仁”,和一个电话号码。
“林小风,我观察你有些时日了。”袁守仁缓缓说道,“你年纪虽轻,但于厨艺一道,心性、天赋、技艺,皆属上乘。尤其是这返璞归真、追求本味的态度,在当今浮躁的餐饮界,尤为难得。”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让林小风意想不到的邀请:
“下个月,本市会举办一个‘民间美食节’,旨在发掘真正有特色、有底蕴的民间美食和厨师。我是这次美食节的荣誉顾问。我认为,你和你的店,有资格,也应该去更大的舞台展示一下。”
他目光深邃地看着林小风:“怎么样,有兴趣参加吗?”
民间美食节?荣誉顾问?
林小风瞬间明白了老者的身份和用意。这不仅仅是一个比赛,更是一个机会!一个让“喷香小炒”走出这条小巷,在全市范围内打响名号的绝佳平台!
几乎没有犹豫,林小风郑重点头:“感谢袁老先生厚爱,晚辈愿意参加!”
袁守仁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好。期待你的表现。具体时间和地点,稍后会有人通知你。”
说完,他依旧付了那两元饭钱,整理了一下衣襟,如同来时一样,悄然离开了小店。
留下林小风握着那张轻飘飘却重若千钧的名片,心潮澎湃。
李默第一个凑上来,激动地问:“风哥!这老爷子啥来头?美食节顾问?咱们要参加美食节了?是不是要去打脸那些看不起咱们的大酒店了?”
林国栋也又惊又喜:“美食节?那……那是不是会有很多人?咱们……咱们能行吗?”
林小风看着手中名片上“袁守仁”三个字,眼神坚定,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行不行,试过才知道。”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而且,我们要做的,不是去‘打脸’,而是去告诉他们,什么叫做——真正的美食。”
更大的舞台,已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