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师傅三人怒气冲冲地离开后,小店里的气氛有些凝重。林国栋唉声叹气,既心疼那可能被影响的邻里关系,又担心对方真的会使什么坏。王叔则闷头擦着灶台,眉头紧锁。
唯有林小风,仿佛没事人一样,继续整理着食材,脑海里却在飞速思考。强硬的态度和清晰的道理,只能暂时压服对方,但无法消除那根植于利益受损和嫉妒的敌意。这条街不大,如果这几个地头蛇联合起来使绊子,虽然不怕,但终究是麻烦,会影响他初期积累的速度。
“堵不如疏。”林小风心中暗道,“或许,该换一种方式。”
他看了一眼时间,还早。又看了看厨房里还剩下的一点预备着自己人吃的隔夜饭和材料。
一个念头在他心中形成。
“爹,”林小风开口道,“您去请一下刘叔、赵叔和李叔,就说我请他们再回来一趟,有点事情想跟他们商量。”
林国栋一愣:“还请他们?他们刚才那样子……还能商量啥?”
“去吧,爹,就说我晚辈刚才言语有冲撞的地方,请他们回来,我想弥补一下。”林小风语气平和。
林国栋虽然不解,但看着儿子那笃定的眼神,还是将信将疑地出去了。
王叔也疑惑地看向林小风。
林小风笑了笑,没有解释,只是转身走进厨房,系上了围裙。他拿出那点剩下的隔夜饭,又取了两个土鸡蛋,一小块猪油,以及葱花等配料。
他并不是要再做一份完整的“至尊蛋炒饭”,那份量太大,成本也高。他只需要一点点,足够那三人每人尝一两口即可。
点火,热锅,下猪油……熟悉的流程再次启动。虽然量少,但林小风的态度依旧一丝不苟。很快,一小份散发着诱人香气的蛋炒饭就出锅了。金黄的米粒,嫩滑的鸡蛋,浓郁的香气,浓缩在这小半盘炒饭里,依旧光彩夺目。
就在这时,林国栋带着一脸不情愿、满腹狐疑的刘师傅、赵老板和李老板回来了。三人都板着脸,不知道林小风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子,你又想搞什么名堂?”刘师傅语气生硬地问。
林小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端起那盘刚刚出锅、热气腾腾的小份蛋炒饭,走到三人面前。那近在咫尺的、毫无保留的极致香气,瞬间冲入了三人的鼻腔。
刘师傅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赵老板的眼神下意识地追随着那盘炒饭。连一直阴沉着脸的李老板,鼻子也微微抽动。
人的本能,是无法欺骗的。
“三位叔叔,”林小风语气诚恳,没有了之前的锋芒,“刚才晚辈言语可能有些直接,还请见谅。我知道,我们店生意好了,影响了各位的客流,心里有气是正常的。口舌之争无益,我想请三位,抛开成见,单纯作为一名食客,尝一尝我这碗炒饭。不需要多,每人一口就好。”
说着,他拿出三个干净的小碟子,用勺子将盘中的炒饭均匀地分成了三份,每一份都只有一两口的量,然后分别递到三人面前。
“尝完之后,如果三位还觉得我是在搞歪门邪道,是在恶意竞争,那我无话可说。这条街,我以后低调做人。”林小风看着他们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三人看着眼前小碟子里那金光闪闪、香气扑鼻的一小口炒饭,又看看林小风那真诚(至少看起来是)的眼神,面面相觑,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吃?好像有点没面子,刚才还气势汹汹地骂街呢。
不吃?可那味道实在太勾人了!而且这小子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最终,还是性格相对直爽一些的刘师傅,最先受不了那香气的诱惑,或者说,是好奇战胜了面子。他哼了一声,拿起旁边的一次性小勺,舀起那一点点炒饭,带着一种“我就看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来”的表情,送入了口中。
另外两人见状,也犹豫着拿起了勺子。
炒饭入口的瞬间——
三人的表情,如同被按下了重复播放键,经历了几乎与之前阿强和那些客人们一模一样的剧烈变化!
刘师傅的眼睛瞬间瞪圆,脸上的怒气如同冰雪消融,迅速被惊愕和难以置信取代!他原本准备随便嚼两下就咽下去的动作,变成了极其缓慢而用心的咀嚼,仿佛在品味什么稀世珍馐!那极致的口感,那爆炸的香味,那和谐无比的味道层次……这真的是蛋炒饭?他做了十几年面馆,自认对面食和一些家常小炒颇有心得,但从未想过,一碗最简单的蛋炒饭,竟然能达到这种境界!
赵老板更是夸张,他吃完那一小口后,整个人都愣住了,呆呆地看着空了的碟子,眼神发直。他做盖浇饭,核心也是米饭和浇头,但他店里的米饭,跟这一比……那能叫米饭吗?简直就是猪食!这一瞬间,他之前所有的愤怒和嫉妒,都化为了巨大的羞愧和自行惭秽。人家卖八十八,不是抢钱,是真有这个底气啊!
李老板的反应则内敛一些,但他那一直阴沉的脸上,也出现了明显的松动和震撼。他默默地将那一小口饭在口中回味了许久,才缓缓咽下。然后,他抬起头,看向林小风的眼神,充满了极其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佩服,也有一丝……了然。
店内一片寂静。只有三人粗重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刘师傅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将胸中的郁结都吐了出来。他脸上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有羞愧,有尴尬,也有一丝释然。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觉得任何语言在刚才那一口饭面前都显得苍白。最终,他目光落在林小风手里那个还残留着一点饭粒和油光的盘子上,老脸一红,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带着极大的不好意思,问出了那句让林国栋和王叔差点跌破眼镜的话:
“那个……林……林师傅……这炒饭……能……能再给半口吗?就半口……我想再仔细品品……”
赵老板和李老板虽然没说话,但那渴望的眼神,也死死地盯着那个盘子,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
林小风看着三人这前倨后恭、如同讨食孩童般的模样,心里有些好笑,但也松了口气。他知道,策略起效了。
他大方地将盘子里剩下的一点锅底刮了刮,又分给了三人一点点。
三人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接过,再次珍而重之地品尝起来,那表情,比吃人参果还要虔诚。
吃完这最后一点,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和无奈。
刘师傅率先对着林小风,郑重地抱了抱拳:“林……林师傅,手艺……没得说!我老刘服了!刚才……是我们几个老家伙眼瞎,心胸狭隘!对不住了!”他这话说得真心实意。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诋毁都显得可笑。
赵老板和李老板也连忙跟着道歉,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
林小风摆了摆手:“三位叔叔言重了。街里街坊,互相理解就好。”
一场原本可能升级的冲突,就在这区区几口蛋炒饭的威力下,烟消云散。三人又客气了几句,这才神色复杂、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临走时,看向那盘子的眼神,依旧充满了回味。
送走三人,林国栋和王叔看着这戏剧性的一幕,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就……解决了?”林国栋感觉像做梦一样。
“对于真正的厨师来说,食物,就是最好的语言。”林小风淡淡一笑。
晚上打烊后,林小风正在清理灶台,一个人影有些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店门口,是面馆的刘师傅。
他看了看左右无人,才快步走进来,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对林小风低声道:“林师傅,那个……我有个不情之请……”
“刘叔请说。”
“我……我想让我家那不成器的小子,来您这儿……当个学徒,您看行不行?不用教他您这蛋炒饭的绝活,就让他跟着您,学学基本功,学学您这对待食材和手艺的态度就行!学费……您看着定!”刘师傅语气恳切,眼神中充满了期盼。
林小风看着这位之前还对自己横眉冷对的面馆老板,此刻却如此低声下气地为儿子求一个学徒的机会,心中不由感慨。
美食,不仅能化解恩怨,似乎……也能开启新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