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合点,荒凉的陨石带边缘。
星骸破碎如枯骨,永恒地漂浮在荒寂的虚空之中。
夜兰香号静静地蛰伏在巨大的陨石阴影中,与黑暗融为一体。
一道流光由远至近,空间涟漪震颤,一艘通体黑红、伤痕累累的战舰跳出跃迁,滑行至陨石带边缘。舰体侧面,装甲已经脱落,隐约可见内部支撑钢架。
是赤牙号。
这个坐标在10~20分钟内是绝对安全的。
夜兰香号幽寂的引擎点火,两舰开始汇合。
赤牙号甲板机库。
“接首领命令,所有人员及可携带高价值物资,十分钟内向夜兰香号转移!”
“重复,全体弃舰!”
穆琳传达完命令,最后看了一眼那孤寂空荡的舰长席,头也不回的离去。
赤牙号内部很快沸腾起来,但这沸腾之中透着一丝绝望与仓惶。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赤兵已经失去了倚仗和靠山,但是他们没有办法,不敢异议,凤铃掌控太深了。
“快快快!”
“优先搬运能源核心和武器库的储备。”
“伤员!优先运送重伤员!”
“抓紧时间。”
“别管那些破烂了!快走!”
夜兰香号舰桥内,凤铃伫立在观察窗前,身影在星光下衬得格外孤高而冷冽,她默默地注视着侧方忙碌的赤兵海盗们,,绝美的脸庞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邃的凤眸,倒映着远处恒星射来的微光。
莲走了过来,此刻她的眸中情绪复杂,失去了往日惯有的冷厉和锋芒,声音也柔和了几分
“首领.....事情都安排好了。”
“嗯。”
下方,数艘小艇滑出赤牙号,朝着夜兰香号敞开甲板机库飞去。那是穆琳和她最核心的骨干、以及重要资源都在其中。
这些小艇的速度在浩瀚的太空背景下显得如此缓慢而脆弱,它们需要在这宝贵的十分钟内来回奔波,争分夺秒。
很快,七条快速通道滑出,机械师们挂着牵引缆绳完成了两舰之间的硬连接,构成了相对稳定的人员和物资输送管道。
赤牙号那边,残存的赤兵海盗们排着并不整齐的队伍,背负着物资,搀扶着伤员,沉默而迅速地涌入通道。
机库甲板观察窗后。
雷恩克抽着烟,在他身后是几名贴身心腹。他们同样沉默,同样精悍,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忠诚的鬣狗,永远会等待着头领的命令。
雷恩克身高近两米,魁梧得不像人类,更像是一台披着人形的重型战争机甲。
灰白色的短发如同钢针般根根竖立,左脸上,三道狰狞的平行疤痕从颧骨一直撕裂到下颌,即使面无表情也显得格外凶戾。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臂,一条完全由金属构成的军用级液压义肢,偶尔极其轻微地收拢,发出几乎听不见的金属啮合的低沉嗡响。
因此,雷恩克也有铁腕之称。
“老大,穆琳那女人已经跑了。”一名面容狠厉的男人从外面走来,低声汇报,声音压得极低。
雷恩克缓缓吐出一口青灰色的烟雾,将烟蒂捏碎,随手洒在地上。
“命令呢?”
“没有命令。”
雷恩克面无表情离开,随手启动了纳米战甲,漆黑的纳米粒子很快覆盖全身,形成一层致密坚硬的金属盔甲,那彷如大山的压迫感几乎凝结成了实质。
鬣狗们忠诚地追随而去。
一路上,赤兵低级海盗们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加快脚步,都不敢多看一眼。
如果要说赤兵中最低调的人是谁,那非雷恩克莫属。
他加入赤兵十年,从不参与赤兵与赤色魔鬼内部利益争斗,也从不拉帮结派。
他像一块沉默的礁石,只听从凤铃一人的命令,成为她手中最听话、也最勇猛无畏的狼。十年间,他手中沾染了无数鲜血,啃下了无数硬骨头。
别人争权夺利,他不争。
别人抢夺战利品,他不抢。
甚至被人栽赃陷害、贪墨功劳,他也从不辩解,只是沉默地承受,然后用下一次更加夺目的战功,让所有流言蜚语不攻自破。
他仿佛只为战斗和服从而生。
这条无坚不摧的机械右臂是凤铃亲自为他挑选的最好回报。那是一次极其惨烈的护卫战,为了替凤铃挡住一发致命的穿甲榴弹,原生的手臂彻底粉碎。
那时凤铃还未成气候,只是一支海盗突击队队长,收入根本买不起高昂奢侈的碳基质。
或者说,她觉得不值。
可即便这样,雷恩克也仍未辜负,他用这份“回报”,变成了更多敌人的噩梦。
但此刻,十年蛰伏,终到尽头。
夜兰香号,医疗站。
整条长廊比其他位置更宽阔,约莫宽5米左右。两侧灯火通明,是冷白的金属色调,这里,一共拥有40间病房。
伤员被不断从连接通道运送进来,痛苦的呻吟、医疗仪器的滴答声、医护人员短促的指令交织在一起。
在这片混乱的中心,特护病房却相对安静。
绿叶站在陆翎的医疗舱旁,青灰色的长发挽在耳后,露出苍白而专注的侧脸,她在更换细胞修复液。
陆翎躺在医疗舱内,依旧深度昏迷,脸色苍白,但呼吸似乎比之前平稳了一些。碳基质正在缓慢起效,修复着他过度透支的身体。
“小男人,你的秘密是真多啊。”绿叶嘟囔着结束换药,旁边,分析仪上一圈红黄弹窗。
天蛇集团出品的x本能小药丸,效果远超帝国研制的任何潜能型增效药剂,即便是绿叶这样高精尖的生物基因学专家也未能透析出详细构成。
所以也无法针对下药,好在,性命无忧。
绿叶从未见过如此强效又安全的药剂,简直离谱妈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舱门开启,莲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她没有立刻进来,而是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她的目光扫过陆翎,最终落在绿叶手腕的镣铐和那张平静无波的侧脸上,眼神复杂。
“情况如何?”莲的声音打破了病房内的寂静,比平时柔和,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碳基质发挥了效果,生命体征趋于稳定,估计快苏醒了。”绿叶目光平静,“她让你来的?”
莲默然。
绿叶口中的她,自然是指凤铃。只不过这次,绿叶猜错了,是莲自己主动来的。
莲走近,看向医疗舱内显示的体征数据。
“能确定醒来时间么?”
“不能,随时都会醒来。”绿叶没有准确回答,反而岔开话题:“转移还顺利吗?”
莲的目光从陆翎脸上收回,看向绿叶,眼神瞬间恢复了惯有的冷硬,语气也多了些疏离:
“首领还没有宣判你自由,无可奉告。”
“嗯。”
绿叶轻轻应了一声,不再多问。
她转过身,开始整理旁边的医疗器械,发出轻微的金属碰撞声。那纤细的背脊挺直,姿态专业,仿佛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
“好自为之。”
莲走了。
绿叶正在进行的动作一顿,眼眸低垂,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的朋友不多,莲也曾算一个。
但是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没有人来问她为什么背叛凤铃,背叛赤兵。
沉重的沉默,在病房内蔓延,好似舱门外的喧闹,也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一种难以言喻的寒意悄然爬升。
绿叶突然转身看向舱门,目光如电,一只手已经本能地探向腰间隐藏的脉冲手枪。
嗡——
舱门开启。
门外,守卫的赤兵已经躺在地上,身体剧烈抽搐,眼神惊恐,双手死死捂住鲜血狂涌的脖颈,喉咙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嗬嗬”声。
鲜血溅射,染红了冰冷的廊道。
一个体格庞大的人影缓缓出现,犹如大山的厚重压迫感袭来,金属靴子踩在血泊之上。
绿叶收回了手,青色瞳孔闪烁着意义不明的光华,“没想到....是你。”
雷恩克没有回答,面甲滑开,露出那张疤痕交错、凶戾无比的脸。三道平行疤痕在冷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目光锐利如鹰。
“命令。”雷恩克的声音平稳,这不是询问,而是确认行动许可。
“没有命令。”
绿叶如是说,这四个字,如同解锁的密钥,在血腥的空气中回荡。
雷恩克锐利目光在绿叶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在评估,在确认。
“你.....就是我的上线?”
他感觉有些荒谬,十年潜伏,他竟不知自己的“上线”竟是这位和凤铃关系极为亲密的首席医务总长。他一开始就知道凤铃身边有雷契尔的钉子,只不过怀疑谁都没怀疑到绿叶身上。
雷恩克的目光移向绿叶手腕上的枷锁,目光逐渐变得瘆人。
“凤铃没杀你。”
他怀疑绿叶叛变了。
“为什么要杀我?”绿叶拍了拍旁边的医疗舱,成功吸引了雷恩克注意。
“他就老板要的物品。”
“没错,抓紧时间。”绿叶起身,医疗床的固定锁发出轻微的“咔哒”声,解除固定漂浮在空中。她的目光落在陆翎苍白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仿佛只是确认设备状态。
她推着医疗床出来,看向一路栽倒的尸首,眼中掠过一丝厌恶。作为医生,她对无辜的生命有着本能的尊重,更何况还都是自己人。
有些人为了赤兵付出惨重代价,好不容易活着回来,现在却悲哀的命丧在此。
真是天大的讽刺。
“外面的人并没有做错事情,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雷恩克跟在她身后,沉重的战靴踏在血泊中,发出粘稠的声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绿叶纤细的背影,眼神中没有丝毫波澜:
“凤铃把他们派过来,不就是让我杀么。”
守卫的存在,本身就是障碍,是计划中需要清除的变量。
这点,凤铃比任何都清楚。雷恩克了解那个女人,他只是最后一次尽职尽责罢了。
绿叶没有再说话。
雷恩克几名心腹犹如鬣狗,嗅觉灵敏,动作敏捷,在前方开路,一路上竟鲜少有人发现异常,顺利抵达了赤牙号。
与此同时,这场浩大的转移也迎来落幕。
中间的快速通道断开,被丢弃。
虚空泛起涟漪,夜兰香号跃迁引擎火光盛亮,变成流光细线,消失在原地。
绿叶站在舷窗后默然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