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低语般的“愿为前路引”在寒鉴池上空回荡了整整三日,如泣如诉,仿佛有不散的执念附着在每一缕风中。
凤无涯端坐于龙椅之上,凤眸深邃,没有流露出半分轻信。
这世间最不可信的,便是来历不明的善意。
她朱唇轻启,声音清冷如玉:“渊瞳,以水镜二十四时辰监控池底,任何一丝涟漪,都不得错漏。”
“遵旨。”虚空中传来渊瞳恭敬的回应。
与此同时,凤无涯移驾尘甲祭坛,亲自坐镇七日七夜。
她将先帝遗留的兵道绝学“龙骧兵典”残卷与那神秘的《统御契文》置于身前,神念化作万千丝线,强行将两者剥离、重组、融合。
那是一场神魂与意志的残酷角力,祭坛上空时而龙吟震天,时而魔音贯耳。
七日后,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凤无涯缓缓睁开双眼,眸中血丝遍布,却亮得惊人。
一种前所未有的秘术,在她手中诞生——兵灵铭刻术!
此术,可不再依赖单一强者的精血,而是通过阵法批量引导天地煞气,激活铠甲深处沉睡的灵性。
更可怕的是,它能精准捕捉原主战死前一刹那最强烈的执念与战意,将其化为独特的战斗本能。
断枪的亡魂,其铠甲便擅长一往无前的突刺;残盾的英灵,其甲胄则天生重于坚壁防御。
自此,每一具尘甲都将是独一无二的杀戮兵器,真正实现“千甲千面”!
当夜子时,天象骤变。
狂暴的西北风卷着黄沙,如鬼哭狼嚎般扑向巍峨的皇城。
西角楼之上,负责巡夜的三名羽林卫竟在众目睽睽之下凭空消失,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抹去。
下一刻,古老的城墙砖石上,一道道血色符文凭空浮现,迅速蔓延,其形诡异,宛如枯藤死死缠绕着一轮残月。
“陛下,是阴煞之气!”莲心第一时间出现在凤无涯身侧,她指尖捻过空气,脸色凝重,“这是‘复煌堂’的血祭秘法,他们献祭了同伙的血肉神魂,试图强行撕开地脉,动摇我朝护国大阵的根基!”
凤无涯绝美的脸上掠过一丝冰冷的讥诮:“想用活人血祭来破朕的阵?天真。朕偏要让他们亲眼看看,死物,有时候比活人更忠诚,也更懂得何为恐惧。”
她素手一挥,语调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首戎,率六具新成尘甲,赴西角楼。记住,朕要活口。”
“遵……命。”首戎那金属面甲之下,幽蓝的魂火猛地一跳,发出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几分机械的顿挫,仿佛在适应全新的指令。
六具尘甲踏地无声,行动间却带着一股沉闷如山的压迫感,每一步落下,都让坚实的城墙根基为之微颤。
当它们抵达角楼时,只见一团粘稠的黑雾正疯狂翻涌,三十六根惨白的骨钉深深楔入墙缝,如同贪婪的蛆虫,正一丝丝抽取着大阵的灵气。
首戎眼眶中的幽蓝魂光陡然暴涨,竟未等凤无涯下令,便自主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它与其余五具尘甲瞬间变换位置,一个古朴而森然的战阵——“龙骧三叠阵”——自行成型!
六具尘甲呈品字形向前推进,以厚重的肩甲为盾,以坚硬的臂甲为锤,没有丝毫花哨,只是最纯粹、最原始的冲撞!
“轰——!”
一声巨响,那翻涌的黑雾核心仿佛被一柄无形重锤正面击中,瞬间炸裂溃散。
藏身于雾气核心,正主持仪式的一名黑袍邪修被这股蛮横的力量震得口喷鲜血,身形踉跄而出。
他眼中闪过一丝骇然,随即化为狠厉,暴喝一声,掌心雷光闪烁,凝聚成一道致命的电蛇,直扑首戎胸膛!
然而,就在雷光触及甲胄的刹那,异变陡生!
首戎的胸甲缝隙间,赤红色的火焰如怒龙般喷薄而出,竟一口将那道雷劲吞噬殆尽!
这正是凤无涯在祭炼时,特意埋下的“返煞纹”,专克邪祟之术,遇强则强,自动反击!
雷光被吞,火焰倒卷,那名邪修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被反噬的烈焰裹成了火人。
战斗结束得快得令人窒息。
六具尘甲未损分毫,反将那名被烧得半死不活的邪修生擒。
沈昭华奉命赶来查验,从其怀中搜出一份用特殊兽皮制成的密令。
密令上的内容让所有人一惊——他们的目标并非攻城,而是试探,试探“皇陵异动是否属实”的传闻。
凤无涯指尖轻敲着龙椅扶手,发出极有韵律的哒哒声,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他们不信鬼神,怀疑朕在故布疑阵?”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那就送点真东西去给他们开开眼。”
一道道命令从她口中发出。
俘虏被押往北境前线,在两军阵前,当着无数敌军的面,被活生生剥去皮肉,却又用秘药吊着性命,使其求死不能。
这一幕,通过“墨鸦传影”的秘术,被实时传遍了整个北境敌国高层。
画面中,就在那血肉模糊的俘虏痛苦嘶嚎的背景下,一具尘甲缓缓走到镜头前,在万众瞩目下,抬起金属手掌,摘下了自己的面具。
面具之下,不是人脸,而是一个空洞的、燃烧着幽蓝魂火的深渊。
那非人的嘶吼通过传影秘术,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窥视者的耳中:“降者,免死。逆者……肢解示众!”
那一夜,北境敌军全线溃退三十里,军心大乱。
深夜,凤无涯独坐于尘甲祭坛中央,周遭的火焰将她的身影映照得忽明忽暗。
她手中握着那枚自寒鉴池中得来的古老罗盘,罗盘的指针,始终顽固地指向西北方的无垠荒原。
突然,毫无征兆地,那枚青铜指针开始剧烈震颤,发疯似的旋转起来。
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指针竟自行断裂!
碎片并未落地,而是化作一道流光,义无反顾地飞入了祭坛中央的熔炉之内。
熊熊燃烧的炉火瞬间被染成一片猩红!
紧接着,一道血色的铭文从炉火中冲天而起,精准无比地烙印在了祭坛上最新铸成的一具、尚未点亮魂光的甲胄背后。
那铭文古老而苍凉,只有六个字——“葬北门,守孤坟”。
凤无涯眸光一闪,还未开口,身旁的“首戎”忽然毫无预兆地单膝跪地,坚硬的甲片相互摩擦,发出的嗡鸣声不再是冰冷的机械音,而像是穿越了千百年的悲风在呜咽。
就在同一时刻,渊瞳焦急万分的声音在凤无涯脑海中炸响:“陛下!太庙地宫深处……有心跳声!”
话音未落,殿外风雨大作,雷电撕裂夜幕。
祭坛之上,包括首戎在内,刚刚铸炼完成的十二具尘甲,竟齐刷刷地转动身躯,空洞的面甲整齐划一地朝向北方,仿佛在那个方向,听见了百年前召唤它们奔赴死战的催命战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