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关于‘焚天魔帝’与‘灵曦神女’的悲怆往事,如同一幅用鲜血与泪水绘制的万古画卷,在四人眼前缓缓展开,又缓缓消失。雅间之内,陷入了长久而又几乎让人窒息的沉默。
月光依旧清冷,可此刻在众人眼里,那月华也像是染上了神女殉情时的决绝与凄美。
他们为那场惊天动地的背叛与殉情而震撼,为那超越了神魔界限的爱恋而感动。岳沉岳这座铁塔般的汉子,眼眶竟有些微微泛红,他不断地小声咒骂着那些背信弃义的“狗屁仙家”。苏清夙早已是泪眼婆娑,她用袖子胡乱地抹着脸,心中将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骂了千百遍。
徐璃音的心神受到的震动最深。灵曦神女、上古血脉、火凤凰、赤霞鸾杖……这一切的巧合,让她感觉自己仿佛正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向一个跨越了万古的宿命旋涡。
于是他们对眼前这只承载了万古孤寂与仇恨的黑猫,态度也彻底转变了。再也没人将它当成一只普通的、爱吹牛的懒猫,那瘦小的身躯里,承载的是神话时代的终结。
楚元珩最先勉强从这份巨大震撼中清醒。他不是不感动,只是他习惯性的大脑,已经开始疯狂地分析这段秘辛背后所蕴含的、足以颠覆整个修行界常识的恐怖信息。
他敏锐地抓住了玄渊麒麟话中的一个关键点。
“麒麟前辈。”他站起身,朝着窗台上的黑猫,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姿态谦逊到了极点,“晚辈有一事不明,还请前辈解惑。”
“说。”玄渊麒麟的声音依旧懒洋洋的,但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愤怒,似乎消散了一些。它依旧是那个高傲的生灵,但不再是那只充满戾气的“炸毛”黑猫。
“您方才所说的,您主人的‘混沌之境界’……”楚元珩谨慎地措辞,“那究竟是什么?我只听晏清师傅提过,武道法术的尽头,似乎是‘太阴’与‘太阳’这两种极致。”
苏清夙和岳沉岳也立刻竖起了耳朵,他们刚刚才被晏清那宏大的境界划分(凡武、开灵、返虚、通神、太阴\/太阳)震慑过,此刻对这传说中的终点,充满了无法抑制的好奇。
玄渊麒麟懒洋洋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用那双看透一切、仿佛藏着星河流转的紫色猫瞳瞥了他们一眼。
“哼,真没见过世面。那什么姓晏的小子,也不过是个‘返虚’境的门外汉,他懂什么?”
它的意念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级的绝对蔑视。
“本大爷问你们,当一个修行者,同时达到了‘太阳’的极致——那是万物生发的起点,是至刚至阳的‘始’;与此同时,他又达到了‘太阴’的极致——那是万物凋零的终点,是至柔至寒的‘终’。当他同时掌握了‘始’与‘终’,阴阳合一,万法归源,那最终的形态,不就是‘混沌’吗?”
“阴阳合一?”
苏清夙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反驳道,这完全违背了她十几年来所学的一切修炼常识。
“前辈,这绝不可能!我们流萤阁的创派祖师留下的手札中明确记载,修行者,无论习武还是修法,根基都必须是单一属性!水火不容,阴阳相克!这……这是一切修行的铁律!”
她急于证明自己的观点,伸出纤纤玉指,指向身旁神色凝重的徐璃音:“就像璃音姐姐,她天生身负上古血脉,其魂火便是‘赤焰凰’的显化,修行的便是世间最‘纯阳的烈火’!她的道,必定是‘太阳’!”
随后,她又习惯性地指向楚元珩,想拿他举反例:“而……而就像这小白脸,”她脱口而出,“他修习的便是‘控水之术’,其真元……其真元……属……阴。”
苏清夙的声音,在最后那两个字上,戛然而止。
她那灵动的、正闪烁着辩论光芒的杏眼,猛地睁大了。
她脸上的表情,在这一瞬间,彻底僵住了。
她……她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说了什么。
纯阳的火。
阴柔的水。
一个是徐璃音。
一个是楚元珩。
不……不对。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苏清夙的脑海中如同劈过一道惊雷,她猛地想起了在落霞镇那间小客栈中,楚元珩为了自证清白,被迫展露出的那个秘密——
“法武同修”!
他既能施展那阴寒刺骨的法术,属性便是“阴”的水系法术,又能催动那霸道绝伦、刚猛无俦、属性为“阳”的武者真气!
阴……与……阳!
“唰——!”
苏清夙的脸色,在短短一刹那间,变得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她惊恐地看着一脸错愕的楚元珩,猛地伸出双手,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会发出尖叫。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岳沉岳虽然反应慢了半拍,但他不傻。他看着苏清夙这副如同见了鬼一样的模样,再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楚元珩,脑子里“嗡”的一声,也顿时反应了过来。
徐璃音更是心头剧震,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楚元珩“法武同修”的底细,此刻被麒麟一点破,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三道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楚元珩身上。
震惊、难以置信、惶恐……以及一种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之物的恐惧。
这个秘密……这个猜想……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
楚元珩被他们看得如芒在背,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他只觉得如坐针毡。他隐藏最深的秘密——“法武同修”以及其背后可能存在的“阴阳同体”的猜想,竟被这只该死的猫用这种方式,如此赤裸裸地、毫不留情地摆在了所有人面前。
“行了。”
玄渊麒麟摇了摇头,那根黑色的尾巴尖不耐烦地甩了甩,打断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看你们那点出息,天塌下来了?”它的意念中又恢复了一丝鄙夷,“大惊小怪。”
“大家都别乱想了。该来的还是会来,谁也挡不住。这小子的路,本就是一条前无古人、也注定后无来者的死路,你们害怕也没用。”
它的语气陡然变得无比严肃,那股源自上古神兽的威压再次降临,压得三人为之一震。
“但是,你们几个给本大爷听好了。以你们现在这点微末到可笑的能力,在你们能真正自保之前,在这小子能真正成长为像我主人那样的强者之前,绝不可将他的特殊身份……这‘阴阳同体’的秘密,张扬出去半分!”
“否则,”它的紫色猫瞳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寒光,那寒光甚至比徐璃音的剑还要锋利,“你们所有人都将招致灭顶之灾!那会是比‘魇医王’沈砭觊觎徐姑娘血脉更可怕一万倍的灾难!”
麒麟的声音在他们脑海中隆隆作响:“沈砭那老匹夫,不过是为了突破‘太阴’。至于你们眼前的这个小子,他代表的是一条通往‘混沌’的活生生的路!他不是通往宝藏的钥匙,他本身就是那座宝藏!”
“届时,全天下所有卡在‘返虚’、‘通神’境界的老怪物,都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蜂拥而至。他们不会试图拉拢他,不会想要活捉他……”麒麟残酷地陈述着事实,“他们只会像一群疯狗一样,将他撕成碎片,将他生吞活剥,将他的神魂碾碎,只为窥探那一丝‘阴阳合一’的秘密!”
这番血淋淋的描述,让苏清夙和岳沉岳吓得浑身一哆嗦。
三人闻言,心头一凛,齐齐重重地点头。
“俺……俺就是被那些老怪物打死,也绝不会对外说半个字!”岳沉岳第一个拍着自己那如同铁板的胸脯,拍着胸脯保证道。
“我……我也一样!我发誓!我苏清夙要么不说,要么……就死!”苏清夙也紧跟着举手发誓,小脸煞白。
徐璃音没有说话,但她那郑重颔首的动作,比任何誓言都更加坚定。
“这样最好。”玄渊麒麟微微点点头。
随即,它那双紫色的猫眼又转向了苏清夙,忽然露出了一个极其人性化的“坏笑”。
“尤其是你,咋呼丫头。”它的意念中充满了戏谑,“你的嘴比麻雀窝还吵。如果哪天不小心说漏了嘴,那本大爷也只能勉为其难地帮你一把……”
它慢悠悠地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自己锋利的爪子。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确保永远守口如瓶。”
“啊!”苏清夙吓得尖叫一声,猛地一下躲到了身材最高大的岳沉岳背后,死死抓住他的衣服,只探出半个脑袋,再也不敢多言半句。
楚元珩和岳沉岳被它这副作派逗得哭笑不得,刚才那股恐怖的气氛,顿时被冲淡了不少。
“好了,”麒麟重新跳回软垫上,蜷缩成一团,舔了舔爪子,“既然你们执意要去寻那‘赤霞鸾杖’,本大爷就得跟你们讲讲一段被遗忘的往事。”
“这或许对你们接下的行动有帮助。”
它又露出了那副招牌式的鄙视表情:“凭你们现在这点浅薄到可怜的功力,别说降服那根法杖了。就算它毫无防备地摆在你们面前,你们也拿不起来。”
“那法杖上,承载着的是‘灵曦神女’殉情时的滔天怨念,和一丝反抗‘诛魔仙光’的混沌之力。你们这几个‘开灵’境的小家伙,谁敢伸手去碰,谁的灵魂就会瞬间冻结或焚烧成灰,必死无疑。”
这话如同一盆冷水,将四人刚刚燃起的一点微弱的希望浇灭。
“但是,”它话锋一转,吊足了胃口,“如果你们从现在开始,加紧练习你们手中的那两卷《太上天目》,或许……能增加几分微不足道的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