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正一点一点地暗沉下去。
西方的天际线被沼泽地平线上扭曲的树影切割得七零八落,最后一抹残阳挣扎着投下几缕暗淡的血色光辉,却很快被不断升腾汇聚的浓郁瘴气所吞噬。白日里尚算可见的路径,此刻已然模糊不清。
夜幕,正带着远比白日更加深沉的恶意,缓缓降临。
四周开始响起各种各样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不知名的毒虫振翅的嗡鸣,水下生物滑过泥浆发出的黏腻声响,以及远处林中传来的、压抑而饥饿的嘶吼,交织成一曲死亡的序曲。空气中的甜腻气味变得愈发浓厚,几乎要化为实质,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慢性的毒药。
没有食物,没有净水,还要时刻对抗着毒气对心智的侵蚀。绝望,如同冰冷的沼泽烂泥,正一点一点地淹没了每个人的脚踝,并还在持续上涨。
徐璃音的心焦急万分。她看着身旁情绪低落、意志消沉的同伴,又看了看这片无边无际、即将被黑夜彻底统治的绝地,一股前所未有的责任感猛地压在了她的心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她的目光,落在了脚边一汪漆黑如墨、散发着腐臭气味的毒水潭上。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悄然萌发。
既然我能够天然抵抗这种毒瘴,甚至治愈它的毒性,那是否意味着,我体内的力量,正是这些剧毒的克星?与其被动防御,为何不主动尝试,看看能否将这绝境中的死亡之物,转化为一线生机?
她下定了决心,缓缓蹲下身,伸出手,就要去触碰那潭毒水。
“璃音,别动!”楚元珩一直留意着她的举动,见状立刻厉声喝止。他挣扎着挪到她身边,一把抓住璃音的手腕,眼神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疯了?这毒水腐蚀性极强,刚才苏清夙吐出的黑血都能蚀穿地面,你的手会废掉的!”
“元珩,相信我。”徐璃音没有挣扎,只是抬起头,用那双清澈的红瞳静静地看着他,眼神中没有丝毫疯狂,只有超乎寻常的冷静与坚定,“我感觉……我体内的力量,与这里的气息并非完全对立。让我试一试。”
在楚元珩和苏清夙担忧惊骇的目光中,她轻轻挣脱开楚元珩的手,然后毅然决然地,将双手缓缓伸入那片漆黑的泥潭之中。
她没有直接去捧那毒水,而是双手虚拢,掌心向上。接着,她闭上双眼,全力催动体内源自“地脉元珠”的浑厚生机,以及那股与木火相融的灵息。
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一抹柔和的、如同新芽破土般的翠绿色光晕,从她的掌心散发开来。周围的毒水仿佛受到了某种无形的牵引,竟自动汇聚而来,在她虚拢的掌心上方形成了一个悬浮的水球。水球起初漆黑浑浊,散发着恶臭。但在那翠绿光晕的包裹和渗透下,许多肉眼可见的黑色丝线与杂质,开始被强行从水中剥离出来,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这些被剥离出的剧毒杂质在接触到光晕的边缘时,便“滋”的一声化为青烟,消散于无形。
不过短短十数息的功夫,那个原本漆黑的水球,竟然变得越来越清澈、越来越透亮。最终,在三人震惊的注视下,一捧晶莹剔透、再无半点杂质的清水,静静地悬浮在徐璃音的掌心之上,散发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成功了……”苏清夙喃喃自语,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徐璃音睁开眼,脸上也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但她知道,这还不够。在同伴们能够放心饮用之前,她必须亲自验证。
不顾楚元珩再次发出的惊呼,她微微低头,将掌心的清水凑到唇边,勇敢地喝了一小口。
清水入口,甘甜清冽,非但没有任何不适,反而化作一股精纯的灵气,滋润着她干涸的喉咙与疲惫的身体。
“没事,”她抬起头,对着满眼担忧的众人,露出了一个让他们永生难忘的灿烂笑容,“这水,是干净的。”
终于,大家有了救命的干净水。徐璃音甚至还催动了一丝火灵力,将净化过的水加热,让每个人都喝上了温热的水。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起,驱散了身体的寒冷,也涤荡了心头的阴霾。
但这还不够。解决了水的问题,还有无处不在的毒瘴和即将倾巢而出的毒虫。
徐璃音不顾自己净化水源所带来的巨大消耗,再次盘膝而坐,继续尝试开发自己潜能的边界。她将那股生生不息的木属灵力引导至体外,试图构建一个能够隔绝毒瘴的屏障。
一次,两次,十次……
她不断地失败。起初,灵力刚一离体,就被周围的阴寒毒气侵蚀消散。后来,她勉强能构建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绿色光罩,却也摇摇欲坠,瞬息即灭。每一次尝试,都像是在抽取她的生命力,她的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身体也开始微微颤抖。
楚元珩几次想要劝她停下休息,却都被她坚定的眼神制止了。
终于,在不知第几十次尝试,在她几乎要耗尽最后一丝灵息,眼前发黑即将昏厥的瞬间,一个直径约有两丈、散发着柔和绿光的半透明结界,嗡的一声,稳定地张开,将四人稳稳地笼罩了进去!
结界之外,浓郁的毒瘴如同汹涌的潮水般翻滚拍打,却再也无法侵入分毫。
在这片由生命能量构筑的绝对安全区内,呼吸着清新洁净的空气,所有人的理智终于彻底回归。岳沉岳和苏清夙看着眼前为了守护大家而几乎虚脱的徐璃音,脸上都充满了愧疚与感激。
“对不起,璃音姐姐,”苏清夙第一个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刚才……我不该说那些话的。”
“俺也一样,”岳沉岳挠着头,瓮声瓮气地道歉,“俺不该就知道喊饿,给大家添乱。”
徐璃音虚弱地笑了笑,摇了摇头:“没关系,都过去了。”
和好如初的苏清夙,看着徐璃音的结界,眼中也燃起了斗志。她学着徐璃音的样子,开始尝试操控自己的雷电之力。既然璃音姐姐能用生命能量构建防御,那她狂暴的雷电之力,是否也能构建出攻击性的防御呢?
片刻之后,一个更小,却布满了蓝色电弧、噼啪作响的雷电结界,在绿色结界之内成型。一只不知死活、试图靠近的巨大毒蜂刚一触碰到雷电结界的边缘,便瞬间化为一团焦炭,跌落下来。
双重结界,一主防御净化,一主攻击格杀,完美地守护住了这片小小的营地。
巨大的安全感袭来,疲惫也如潮水般将众人淹没。岳沉岳几乎是头一歪,枕着自己的手臂,便发出了震天的鼾声。楚元珩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还在勉力支撑着结界的、坚韧而美丽的背影,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欣赏与温情。一时间,他脑中思绪万千,最终,也抵挡不住极致的疲惫,沉沉睡去。
就这样,在这危机四伏的死亡沼泽深处,苏清夙陪着徐璃音,两个女孩坐在一起,共同展开法术结界,用她们的意志与力量,为两个疲惫的男孩,守护了整整一夜的安宁,直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