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秀女攥着母亲绣的平安符,站在养心殿外时,指尖已沁出薄汗。殿内烛火摇曳,映得窗纸上映出两道交叠的人影——那是刚被传召的李婉正依偎在陛下肩头,软语说着江南的风物。张秀女喉头发紧,将月白纱裙的裙摆又攥紧了些,布料磨得掌心微热。
“张秀女到——”太监尖细的唱喏声打破沉寂,李婉回眸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张秀女低着头迈进殿,裙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极淡的皂角香——那是她用省下的月钱买的胰子味道。
“抬起头来。”陛下的声音透过烛影传来,温和却带着威仪。张秀女缓缓抬眼,望见陛下手中正把玩着一枚玉佩,玉佩上“平安”二字温润通透。她忽然想起母亲临行前的话:“咱不求荣华,只求平安。”
“你是河北来的?”陛下放下玉佩,目光落在她补丁巧妙的袖口,“布裙上的补丁,是你自己绣的?”
张秀女脸颊微红:“回陛下,是臣妾……臣妾怕污了殿内地面,缝补时特意用了同色线。”她话音刚落,就见陛下拿起案上的剪刀,剪下一缕烛花,火苗“噼啪”轻响,映得他眼底有了暖意。
“这针脚比宫里绣娘还齐整。”陛下指了指身旁的绣架,“李婉说江南绣法柔媚,朕倒想看看北方的质朴。你明日带着针线来,给朕绣个平安符。”
张秀女猛地抬头,眼里的惊惶撞进陛下含笑的眸中,慌忙屈膝应下。待她退到殿外,恰遇李婉被宫女搀扶着出来,擦肩而过时,李婉的香风与她的皂角香短暂交织,随即各自飘散——一个走向锦绣堆里的玉芙宫,一个退回青砖铺就的偏院。
次日天未亮,张秀女就揣着针线篓去了养心殿。陛下正对着奏折蹙眉,见她进来,便推过一方素布:“就绣昨夜那玉佩上的‘平安’二字。”她敛声屏气坐下,银针穿线时,指尖微颤,却在落针瞬间稳住——在家乡绣过无数个平安符,这双手早已记下了最稳妥的针法。
日头升至窗棂时,陛下拿起绣了一半的布帕,见“平”字的横画如田埂般平直,“安”字的宝盖头似屋宇般端稳,忽然笑道:“北方女子的针脚,竟藏着山河气。”这话落进张秀女耳中,比任何赏赐都让她心头滚烫。
而此时的玉芙宫,李婉正对着铜镜试穿新制的霞帔,听宫女说张秀女在养心殿绣了半日,嘴角撇出一抹冷笑:“乡野针线,也配入陛下眼?”说罢摘下鬓边金簪,换上陛下新赏的珍珠步摇,步摇轻晃,映得满室珠光,却照不亮她眼底的计较。
偏院的晨光里,张秀女将绣完的平安符轻轻放在案上,符角的流苏随风轻摆。她知道自己或许留不住陛下的目光,但指尖的温度已织进布纹,这便够了。深宫的轮转从不停歇,有人追逐珠光,有人坚守素心,而那轮晨曦,总在每一个黎明,公平地照亮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