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绒布,沉沉压在行宫的琉璃瓦上。阿菀靠在窗边,看着远处侍卫巡逻的火把在黑暗中移动,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微凉的窗棂。
“在想什么?”陛下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发顶,“是不是又在担心?”
阿菀摇摇头,转身回抱住他:“没有,就是觉得这里太静了,静得心里发慌。”白日里的阳光有多暖,夜里的风就有多凉,尤其是想到云答应那句“非诏不得出”的禁令,总觉得像根细刺扎在心头。
陛下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熨帖着她的微凉:“明日我让秦风再多调些人手过来,你放宽心。再说,有我在,谁敢动你?”
正说着,院墙外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衣袂摩擦声,像夜鸟振翅,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陛下眼神一凛,瞬间松开阿菀,身形如箭般掠到门口,反手将她护在身后。
“谁?”低沉的喝问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墙头上黑影一闪,只留下一片飘落的枯叶。秦风带着侍卫匆匆赶来,火把照亮了墙头的断砖:“陛下,是个影子,没看清样貌,属下这就去追!”
“不必了。”陛下按住腰间的佩剑,目光扫过黑暗笼罩的庭院,“能在秦风眼皮子底下溜到墙根,定是老手。追也未必能抓到,倒是打草惊蛇。”他回头看向阿菀,眼底闪过一丝凝重,“看来有人不想让我们安生。”
阿菀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白日里陛下收到的密信——京里传来消息,云家在朝堂上动了手脚,暗指陛下“沉迷内帷,怠惰政务”,虽被丞相压了下去,却像块石头压在人心上。
“是云家?”阿菀轻声问。云大应被禁足后,云家在朝中的势力一直伺机反扑,这是公开的秘密。
陛下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别管是谁,有朕在。你乖乖养好身子,其他的事交给我们。”
可安稳日子没续上几日,变故就来了。那日阿菀正在廊下晒药材,忽然看到秦风匆匆进来,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沉。
“陛下,京里急报。”秦风压低声音,递上密函,“云家联合了几位御史,弹劾您在行宫‘私纳宠妾,荒废朝政’,还说……还说菀姑娘是祸乱宫闱的妖女,要求陛下将您押回京城问罪!”
“放肆!”陛下看完密信,猛地将信纸攥成一团,指节泛白,“云家这是找死!”
阿菀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扶着廊柱才站稳。妖女?祸乱宫闱?这些罪名扣下来,轻则被废黜,重则性命难保。她看向陛下,声音带着颤抖:“怎么办?要不……我跟他们回去,不能因为我连累陛下。”
“胡说什么!”陛下厉声打断她,眼神却软了下来,握住她的手,“你是朕的人,谁敢动你?云家想借题发挥,无非是怕朕查清当年的旧案,他们越是跳脚,越说明心里有鬼。”
阿菀这才想起,陛下此次出行,明着是陪她养胎,实则在暗中调查三年前一桩旧案——当年负责漕运的官员离奇死亡,而云家正是靠着接手那批漕运发家的。
“可他们人多势众……”
“朕手里握着他们贪墨的证据,本想慢慢收拾,看来是等不及了。”陛下眼神锐利如刀,“秦风,传朕密令,让暗卫把云家贪墨漕银的账册送进京,直接交给丞相,就说……朕在行宫‘静养’期间,意外查获了这个。”
秦风眼睛一亮:“陛下高明!这样既撇清了咱们,又能让云家自食恶果!”
“还有,”陛下看向阿菀,语气缓和下来,“你不是一直想学骑射吗?明日起,让秦风教你几招防身术,多学点总没坏处。”
阿菀知道,这是陛下在为最坏的情况做准备。她用力点头:“好。”
夜里,阿菀躺在陛下身侧,听着他沉稳的呼吸声,却毫无睡意。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沙沙作响,像无数双耳朵贴在墙外。她悄悄摸了摸小腹,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也是她此刻最大的软肋与铠甲。
“别怕。”陛下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迷迷糊糊地将她搂得更紧,“天亮就好了。”
阿菀闭上眼,把脸埋在他胸口。是啊,天亮就好了。可这漫漫长夜,终究要一分一秒地熬过去。她只盼着明日的阳光,能驱散这些盘踞在暗处的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