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的窗纸透着晨光时,阿菀正坐在妆镜前发呆。青禾给她梳着头发,木梳划过青丝,发出沙沙的轻响:“姑娘,这偏殿可比浣衣局好百倍,连被褥都是云锦的呢。”
阿菀望着镜中自己的倒影,素净的脸上没施半点脂粉,唯有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昨夜陛下让人传话,今日起她便搬入养心殿偏殿,名为“伺候笔墨”,实则已是半公开的恩宠。
“越是这样,越要谨慎。”阿菀轻声道。她太清楚,这偏殿是蜜糖,也可能是毒药——离陛下越近,被盯得就越紧,云大应和祥嫔那边,怕是已经收到消息了。
果然,刚收拾好东西,云答应身边的小太监就来了,说是“奉小主之命,给菀姑娘送些点心”。盒子打开,里面是精致的苏式糕点,与陛下前日赏的松子糖如出一辙。
“小主说,知道姑娘是苏州人,特意让人从宫外买的,都是姑娘爱吃的。”小太监笑得谄媚,眼神却在偏殿里扫来扫去,像是在打探什么。
阿菀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在鼻尖轻嗅:“替我谢过云答应,只是我如今在御前当差,吃食都是御膳房按例送来的,这些糕点怕是无福消受了。”她让青禾包好,“劳烦公公带回,就说我心领了。”
小太监的脸色僵了僵,却不敢多言,只能捧着盒子悻悻离去。
青禾看着他的背影,撇撇嘴:“这云答应倒是会做顺水人情,明着送糕点,实则是来宣示主权吧?”
“随她去。”阿菀放下桂花糕,“我们做好自己的事就好。”她知道,云大应如今怀着身孕,不敢真的对她动手,最多是敲打几句。真正要提防的,是那位圣眷正浓的祥嫔。
午后,陛下在偏殿处理奏折,阿菀坐在一旁研墨。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陛下的发顶,泛着淡淡的金光。他偶尔抬头,目光与她相撞,她便慌忙低下头,耳根泛红。
“这几日的《秋风辞》,练得如何了?”陛下突然问道。
“回陛下,已经熟了。”阿菀的声音很轻。
“弹来听听。”
阿菀抱着琴坐下,指尖落下,苍凉的调子便在殿内流淌开来。这次她没加江南的柔婉,而是将那份“秋风起兮白云飞”的旷远弹得淋漓尽致,尾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
琴音落时,陛下放下朱笔,看着她:“今日的调子,倒是有了些意思。”
“奴婢……想起家乡的秋景了。”阿菀垂下眼帘,语气带着点伤感。这是她刻意为之——太过完美的人容易让人厌倦,偶尔流露的脆弱,反而更能勾起怜惜。
陛下果然沉默了片刻,起身走到她面前,伸手拂去她肩头的一缕碎发:“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
指尖的温度落在肩头,阿菀的身子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她能感觉到陛下的呼吸越来越近,带着浓烈的侵略性,几乎要将她包围。
就在她以为陛下会吻下来时,他却收回了手,转身回到书案后:“继续研墨吧。”
阿菀的心跳得飞快,指尖却稳了稳,重新拿起墨锭。她知道,陛下这是在克制——他越是想要,就越想等她主动。而她,偏要吊着他的胃口。
入夜后,陛下留她在偏殿用晚膳。四菜一汤,都是清淡的口味,显然是特意吩咐过的。席间,陛下偶尔夹菜给她,她便红着脸道谢,却始终保持着距离,从不多言。
晚膳后,雨又下了起来,比前夜更大些。陛下站在窗前看雨,阿菀侍立在侧,两人谁都没说话,殿内只有雨声淅淅沥沥。
“你好像……总在躲着朕。”陛下突然开口,声音被雨声衬得有些模糊。
阿菀的心猛地一紧,连忙道:“奴婢不敢。”
“不敢?”陛下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为何每次朕靠近你,你都像只受惊的兔子?”
阿菀低下头,手指绞着衣角:“奴婢……奴婢只是觉得,陛下是天子,奴婢身份低微,不敢……不敢僭越。”
“朕说你可以,你就可以。”陛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步步向她逼近,“还是说,你心里根本就不愿意?”
他的气息笼罩下来,带着龙涎香和淡淡的酒气,让她头晕目眩。退到墙角,再无退路,她只能抬起头,撞进他深邃的眼眸里。
“奴婢……”她想说些什么,却被陛下捏住了下巴。他的指尖微凉,力道却不容抗拒。
“看着朕。”陛下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告诉朕,你愿不愿意?”
阿菀的心跳得像要蹦出来,脸上滚烫,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步了。若是此刻点头,之前所有的铺垫都成了无用功;若是继续拒绝,又怕惹得陛下真的动怒。
她抬起眼眸,眼底水汽氤氲,带着几分委屈,几分羞怯,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陛下……给奴婢一点时间,好不好?”
这不是彻底的拒绝,而是带着余地的退让。
陛下盯着她看了半晌,眼中的侵略性渐渐褪去,化作一丝无奈的笑意:“你啊……”他松开手,揉了揉她的头发,“真是个磨人的小丫头。”
阿菀的头发被揉得有些乱,却不敢动,只是红着脸低下头。
“睡吧。”陛下转身走向内室,“偏殿的床够大,今晚……朕也歇在这里。”
阿菀的脸瞬间红透,指尖捏得发白。她知道,陛下这是在逼她和范——同床共枕,孤男寡女,就算什么都不做,传出去也足以让她再无退路。
可她别无选择,只能低声应道:“是。”
夜深了,雨声还在继续。阿菀躺在外间的软榻上,听着内室传来的呼吸声,辗转难眠。她知道,这场拉锯战快要结束了,而她,必须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风暴。
内室里,陛下也没睡着。他能清晰地听到外间的动静,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这小宫女,终究还是要落入他的掌心。只是不知为何,想到她刚才那双带着水汽的眼眸,他心里竟生出一丝不忍。
这场名为“恩宠”的博弈,谁是猎人,谁是猎物,似乎越来越模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