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云崖的风裹挟着水汽,吹得人衣袂翻飞。阿菀站在崖边的观景台上,望着下方翻滚的云海,指尖捏着那只扎满银针的布偶——昨夜从老嬷嬷的藏身之处搜出时,布偶的手腕处又多了道新的针痕,而今日清晨,陛下果然说手腕莫名酸痛。
“姑娘,都安排好了。”青禾从栈道那边回来,脸色发白,“秦风将军派来的暗卫已经在崖底布了网,只要那老嬷嬷敢动手,保管她插翅难飞。”
阿菀点头,目光却落在不远处的凉亭里。太后被软禁在行宫中,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让人递了张字条给陛下,说要在断云崖的凉亭里与他下最后一盘棋,了却多年母子情分。
“陛下真的要去见她?”青禾担忧地问,“万一有诈……”
“陛下说,有些恩怨,总要当面了结。”阿菀望着那座孤零零的凉亭,亭柱上爬满了青苔,像极了太后鬓角的白发,“何况,这盘棋不是给太后下的,是给天下人看的。”
巳时三刻,陛下的仪仗准时出现在断云崖。太后穿着一身素色衣裙,坐在凉亭里,面前摆着一副棋盘,黑白棋子在晨光下泛着冷光。她看起来苍老了许多,眼角的皱纹里藏着化不开的疲惫,却依旧挺直着脊背,像株倔强的枯木。
“皇儿,你来了。”太后抬眼,声音平静得听不出情绪。
陛下走到对面坐下,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只是拿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中央。
“哀家记得,你小时候最爱缠着哀家下棋,输了就哭鼻子,非要哀家让你三子才肯罢休。”太后落下一枚白子,声音带着一丝缥缈的笑意,“如今长大了,棋艺倒是精进了。”
“母后说笑了。”陛下的声音很冷,“儿臣的棋艺,都是母后教的——包括如何弃子保帅,如何借刀杀人。”
太后捏着棋子的手顿了顿,随即笑了:“看来,你什么都知道了。”
“知道又如何?”陛下的黑子重重落在棋盘上,“那些被你当作棋子的人,兰家满门,李灵姑娘,还有无数无辜的性命,他们能活过来吗?”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太后的白子紧随其后,步步紧逼,“若不是哀家当年力排众议,扶你上位,这江山早就落入旁人之手。你以为那些文臣武将是真心辅佐你?他们不过是看中了你身后的兰家旧部,看中了秦风手里的兵权!”
“所以母后就用巫蛊之术控制他们,用兵权威胁他们?”陛下的眼神更冷了,“甚至不惜勾结南疆,想要颠覆朝纲?”
太后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落子的速度。棋盘上的局势越来越紧张,黑子被白子围在中央,看似岌岌可危,却在暗中布下了无数陷阱。
阿菀站在凉亭外,手心全是冷汗。她知道,这盘棋不仅是母子间的较量,更是权力的博弈。太后看似在认输,实则每一步都暗藏杀机——她放在桌下的手,一直按着一个小巧的铜铃,那铃声能驱使最后一批藏在暗处的蛊虫。
“差不多了。”太后突然落下最后一枚白子,将黑子彻底困住,“皇儿,你输了。”
她拿起铜铃,就要摇动。
“是吗?”陛下突然笑了,抬手拍了拍。
凉亭四周的草丛里突然冲出数十名侍卫,将一个披头散发的老嬷嬷押了出来——正是那个擅长巫蛊之术的嬷嬷,她怀里的蛊罐已经被打碎,身上爬满了自己养的蛊虫,正发出凄厉的惨叫。
“你的后手,儿臣早就替你收起来了。”陛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太后,“母后,这盘棋,是你输了。”
太后看着老嬷嬷的惨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手里的铜铃“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就在这时,崖边的栈道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几块巨石滚落,挡住了退路。一个穿着南疆服饰的壮汉带着数十名士兵冲了过来,手里拿着的正是那枚“镇南”兵符。
“太后娘娘,末将救您来了!”壮汉嘶吼着,挥刀砍向侍卫。
是南疆的叛军!他们终究还是来了!
陛下脸色一变,侍卫们立刻上前抵抗。双方在狭窄的崖边厮杀起来,刀光剑影映在云海中,格外惨烈。
阿菀看着那枚被叛军高举的兵符,突然想起兰家账册里的记载——镇南兵符的内侧刻着一个“兰”字,是当年兰家先祖所铸,只有用兰家血脉才能激活隐藏的指令。
“陛下,让我来!”阿菀大喊着冲过去,从怀中掏出兰家玉佩,对着兵符高高举起。
玉佩与兵符相呼应,发出耀眼的红光。兵符内侧的“兰”字浮现出来,化作一道光束射向叛军。那些南疆士兵看到光束,纷纷停下了动作,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他们中不少人都是兰家旧部的后裔,对兰家的印记有着天生的敬畏。
“你们忘了先祖的誓言吗?”阿菀厉声喝道,“镇守南疆,保卫家国,不是让你们助纣为虐,背叛朝廷!”
叛军们面面相觑,握着刀的手渐渐松开。那个南疆壮汉见状,怒吼着挥刀砍向阿菀:“妖女惑众!”
秦风的暗卫及时赶到,一箭射穿了壮汉的手腕。刀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叛军群龙无首,又被阿菀说动,纷纷扔下武器,跪地投降。
危机解除,太后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笑了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好……好一个兰家……好一个兰家……”她猛地站起身,朝着崖边跑去。
“母后!”陛下大喊着追上去。
可还是晚了一步。太后纵身跃下断云崖,身影瞬间被云海吞没,只留下一声缥缈的叹息,回荡在崖边。
陛下站在崖边,望着翻滚的云海,久久没有说话。风吹乱了他的发丝,也吹乱了棋盘上的棋子,黑白交错,像一场未完的棋局。
阿菀走到他身边,轻声道:“陛下,都结束了。”
陛下没有回头,只是低声说:“不,还没有结束。”他指着崖底的云海,“有些东西,沉下去了,却未必会消失。”
阿菀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云海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一双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她知道,陛下说得对。太后虽死,但她留下的阴影,那些潜藏在暗处的势力,或许还在某个角落,等待着卷土重来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