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北关的城楼在暮色中像一头钢铁巨兽,垛口上的士兵盔甲锃亮,手里的长枪在残阳下泛着冷光。阿菀跟着赵将军走进城门时,被城墙上悬挂的头颅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那是几个劫匪的首级,眼眶空洞地对着来路,像是在无声地警示着什么。
“这是上个月剿匪的战果。”赵将军注意到她的目光,声音低沉,“黑风岭的匪患盘根错节,不是一天两天能肃清的。”他顿了顿,补充道,“那些挂着的,都是手上沾过官兵血的悍匪。”
阿菀低下头,不敢再看。她忽然明白,秦风说的“沙场远比皇宫更血腥”是什么意思。这里的每一块城砖,都浸着血。
将军府的偏院被收拾得很干净,炕上铺着厚实的羊毛毡,桌上摆着个粗瓷花瓶,插着几枝野菊。赵将军让人送来一身干净的襦裙:“委屈姑娘了,边关没什么好东西,暂且凑合用。”
“多谢将军。”阿菀接过襦裙,心里暖了暖。离开京城后,她还是第一次穿上女装。
夜里,她躺在暖烘烘的炕上,却怎么也睡不着。窗外传来士兵巡逻的脚步声,还有远处隐约的胡笳声,苍凉而孤寂。她想起秦风,不知道他在京城有没有听到这来自边关的声音。
第二天一早,赵将军就召集了将领们议事。阿菀坐在偏厅里,能听到正厅传来的争论声。
“将军,不可啊!”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镇北关离京城千里之遥,我们若倾巢而出,北狄必然趁机南下!到时候腹背受敌,后果不堪设想!”
“可京城局势危急,七皇子危在旦夕!”另一个声音反驳,“先帝遗诏在此,我们岂能坐视不理?”
“依我看,不如派一支精锐骑兵先行,大部队留守,既保边关,又能支援京城,两全其美!”
争论声此起彼伏,阿菀的心也跟着揪紧。她知道,赵将军此刻一定很为难。
过了许久,正厅的门开了,赵将军走出来,脸色凝重:“阿菀姑娘,我们决定了,由我亲自带五千骑兵先行回京城,副将军留守镇北关,严防北狄。”
“五千人……够吗?”阿菀有些担心。京城有禁军数万,还有皇上和李嵩的余党,五千人怕是杯水车薪。
赵将军苦笑一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好在靖王殿下在暗中培养的势力应该还在,我们到了京城,或许能和他们里应外合。”
他看向阿菀:“姑娘是跟我们一起走,还是留在镇北关?路上凶险,留在这更安全。”
“我跟你们走。”阿菀毫不犹豫,“我娘还在京城大牢里,秦风也在等我,我必须回去。”
赵将军点了点头:“好。准备一下,我们明日一早出发。”
出发前,赵将军让人给阿菀备了匹温顺的枣红马,还找了件男子的铠甲给她披上:“穿上这个,安全些。”
阿菀看着铜镜里一身戎装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陌生。那个在宫里谨小慎微的小宫女,似乎已经被留在了京城的宫墙里。
五千骑兵在晨光中出发,马蹄声踏碎了边关的宁静。阿菀夹在队伍中间,枣红马很乖,顺着人流往前走。她回头望了一眼镇北关的城楼,那上面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为他们送行。
赵将军的骑兵果然精锐,日行百里,一路上只在驿站稍作休整。阿菀虽然骑术生疏,但咬牙坚持着,手臂被缰绳勒出了红痕,却一声不吭。
走了约莫十天,队伍抵达了离京城只有两日路程的云安城。赵将军决定在这里休整一日,补充粮草。
云安城是座小城,守城的官员听说镇北将军来了,忙不迭地出城迎接,还备了上好的酒菜。
席间,赵将军向官员打听京城的消息,官员却支支吾吾,脸色发白。
“到底怎么了?”赵将军皱起眉。
官员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将军,您还是别回京城了。皇上……皇上已经下旨,说您勾结靖王,意图谋反,正派人四处抓您呢!”
阿菀和赵将军都愣住了。
“还有……”官员的声音更低了,“靖王殿下在狱中‘病逝’了,七皇子……也失踪了。”
“什么?”赵将军猛地拍案而起,酒杯摔在地上摔得粉碎,“这不可能!”
“是真的,”官员吓得瑟瑟发抖,“京城都传遍了,说靖王是畏罪自杀,七皇子是被叛军掳走了……”
阿菀只觉得天旋地转,几乎要从椅子上跌下去。靖王病逝?七皇子失踪?这一定是皇上的阴谋!
秦风呢?秦风怎么样了?他会不会也……
她不敢再想下去,手心全是冷汗。
“皇上还说,只要您肯束手就擒,就饶您部下一命。”官员颤声道,“城外已经来了不少禁军,怕是……”
话未说完,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喊杀声。
“不好!是禁军!”赵将军立刻拔刀,“保护姑娘!我们冲出去!”
将领们纷纷站起身,拔出佩刀。
阿菀跟着赵将军往外跑,刚到院子里,就看到禁军已经攻破了城门,正朝着将军府冲来。为首的将领骑着高头大马,正是李总管!
“赵峰,束手就擒吧!”李总管冷笑一声,“皇上有旨,擒获反贼赵峰者,赏黄金千两!”
“痴心妄想!”赵将军怒吼一声,挥刀冲向禁军。
骑兵们立刻列阵迎敌,云安城的街道瞬间变成了战场。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阿菀被几个士兵护着往后门退,她回头看了一眼,赵将军正被数名禁军围攻,身上已经添了好几处伤口。
“将军!”她失声喊道。
赵将军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坚定:“带着诏书走!找到七皇子!一定要让先帝的遗诏应验!”
说完,他猛地发力,砍倒两名禁军,却被李总管从背后偷袭,一刀刺穿了胸膛。
“将军!”阿菀目眦欲裂,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赵将军倒在地上,眼睛却死死盯着阿菀的方向,仿佛在说“快走”。
“抓住那个丫头!她身上有诏书!”李总管嘶吼着,指挥禁军朝阿菀冲来。
护着阿菀的士兵纷纷战死,阿菀被一名禁军抓住胳膊,死死按在地上。
“放开我!”她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李总管走过来,蹲在她面前,脸上带着得意的笑:“阿菀姑娘,没想到吧?你终究还是落在了我手里。”
他伸手去摸她的衣襟,想找出诏书。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外传来,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呼喊:“阿菀!”
是秦风!
阿菀猛地抬头,只见秦风骑着一匹黑马,带着一群穿着布衣的汉子冲了进来。他们手里拿着锄头、镰刀,甚至还有扁担,却一个个眼神凶狠,像下山的猛虎。
“是秦兄弟!”幸存的骑兵们精神一振。
秦风冲到阿菀面前,一刀砍断抓住她的禁军的胳膊,将她拉起来:“我来晚了!”
“秦风……”阿菀的声音带着哭腔,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
“别怕,有我在。”秦风紧紧抱住她,声音温柔而坚定。
李总管看着突然出现的秦风,又看了看那些悍不畏死的布衣汉子,脸色大变:“你们是谁?”
“我们是被你们逼得家破人亡的百姓!”一个汉子怒吼着,挥起锄头砸向禁军。
原来这些都是秦风联络的,当年被李嵩和皇上迫害的忠臣之后,还有一些是靖王暗中培养的势力。他们得知赵将军被围,特意赶来支援。
局势瞬间逆转。禁军虽然装备精良,却架不住这些百姓悍不畏死的冲击,很快就溃不成军。
李总管见势不妙,转身就想跑,却被秦风一箭射穿了腿,惨叫着倒在地上。
“李总管,你的死期到了!”秦风走到他面前,眼神冰冷。
李总管看着秦风手里的弓箭,又看了看周围怒目而视的百姓,吓得魂飞魄散:“饶命!我知道七皇子在哪里!我可以告诉你们!”
阿菀和秦风对视一眼:“说!”
“七皇子……被皇上藏在京郊的白云观!”李总管哭喊着,“我也是无意中听到的!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秦风没有说话,一箭射穿了他的心脏。
“这种人,留着也是祸害。”他对阿菀说,眼神里没有丝毫波澜。
阿菀点了点头,心里却沉甸甸的。赵将军死了,靖王“病逝”了,他们只剩下最后一个希望——七皇子。
“我们去白云观。”阿菀擦掉眼泪,眼神变得坚定,“一定要找到七皇子。”
秦风握住她的手:“好。”
幸存的骑兵和百姓们纷纷表示要跟着他们一起去。
夕阳西下,染红了云安城的街道。阿菀和秦风带着众人,踏上了前往白云观的路。
前路依旧凶险,但他们的脚步却异常坚定。
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不仅是在为七皇子而战,更是在为那些死去的人,为天下的苍生,为一个不再有阴谋和杀戮的未来而战。
烽火照京华,而希望,永远在黑暗中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