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走陆路后,队伍行进得快了许多。陛下换乘了一辆低调的乌木马车,阿菀陪在身边,车窗外的江南风光如画卷般展开——白墙黛瓦的村落嵌在绿野间,潺潺溪流上架着石拱桥,偶尔有穿蓝布衫的农妇挎着竹篮走过,见了车队只是好奇地望两眼,便低头继续赶路。
“这里的人好像都不怕官。”阿菀掀起车帘一角,看着路边悠闲啃草的水牛,轻声道。
陛下正翻看着秦风送来的密报,闻言笑了笑:“江南富庶,民风本就自在,加上云家这些年明面上做得光鲜,地方官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百姓自然活得松弛。”他指尖敲了敲密报,“不过这‘松弛’里,藏着不少被云家压下去的冤屈。你看这上面记的,三年前有个秀才告云家强占良田,结果被反咬一口,说他诽谤,最后流放三千里。”
阿菀的心沉了沉:“那这次……”
“所以更要查到底。”陛下合上密报,眼神坚定,“云家老狐狸藏在这庄园里,手里定然握着不少把柄,不光是咱们的,怕是还有朝中不少人的。把他揪出来,才能一劳永逸。”
车队在傍晚时分抵达庄园外的小镇。镇子不大,却异常整洁,街头巷尾看不到半个闲汉,连孩童嬉闹都透着股小心翼翼的规矩。秦风换上了当地富商的装扮,带着几个侍卫先去打点,回来时眉头紧锁:“陛下,这镇子不对劲。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上的店铺都早早关了门,问个路都没人敢搭话。”
“意料之中。”陛下点头,“云家经营这庄园几十年,怕是早就把这镇子变成自家的私地了。今晚先歇在镇外的客栈,等夜里再行动。”
深夜的庄园像一头蛰伏的巨兽,青砖砌成的围墙足有两丈高,墙头的铁刺在月光下闪着寒光。陛下带着秦风、影卫和二十名精锐侍卫,借着树影掩护潜到墙下。影卫身形一晃,已如壁虎般攀上墙头,片刻后抛下一根绳索。
“里面有巡逻队,一刻钟一班,路线固定。”影卫的声音从墙内传来。
陛下率先攀绳而入,落地时脚步轻得像猫。庄园里栽满了玉兰树,此时虽没开花,浓密的枝叶却正好遮住了月光。一行人借着树影穿梭,很快摸到主院附近。
主院的书房还亮着灯,窗纸上映着个佝偻的身影,正对着烛火看书。秦风掏出袖箭,瞄准了窗边的两个暗哨,陛下却按住他的手,摇了摇头——那身影的姿态,不像在看书,倒像在……咳嗽?
“咳咳……咳……”
果然,书房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苍老而嘶哑,中间还夹杂着侍女的轻拍声:“老爷,喝口参汤吧,大夫说您不能再熬夜了。”
“放着吧。”老者的声音透着疲惫,“那东西……藏好了吗?”
“藏在假山的暗格里了,您放心,除了您和小的,没人知道。”
“嗯。”老者又咳了几声,“等风声过了,就把它送到……”
后面的话越来越低,陛下示意众人靠近些,影卫却突然拽了拽他的衣袖,指向西厢房——那里的窗纸动了动,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溜了出来,手里还拎着个沉甸甸的木箱。
“是云家的管家。”影卫低声道,“白日里在镇上见过,眼神阴得很。”
陛下使了个眼色,秦风立刻带人跟了上去,影卫则留在原地盯着书房。那管家显然对庄园的路径极熟,专挑偏僻的回廊走,很快就到了假山附近,四处张望片刻,便蹲下身摸索着假山的石缝。
就在他即将打开暗格的瞬间,秦风突然从树后跃出,一脚将他踹翻在地。管家惨叫一声,木箱摔在地上,滚出几卷泛黄的账册,封皮上赫然写着“漕运密录”。
“拿下!”
陛下的声音在夜空中响起,书房的灯突然灭了!秦风刚要冲进书房,西厢房却传来侍女的尖叫:“老爷!老爷您怎么了?!”
等众人撞开书房门,只见老者趴在书桌上,已经没了气息,嘴角还挂着黑血——竟是服毒自尽了。烛火被风吹得摇曳,桌上摊着半封没写完的信,墨迹被泪水晕开了一片。
“搜!”陛下沉声道。
侍卫们很快在暗格里找到了更多账册,还有几封与朝中官员往来的密信,桩桩件件都牵扯着惊天秘密。秦风翻看那半封信,越看脸色越凝重:“陛下,这信是写给……云家那位被流放的秀才的,说要还他清白。”
陛下拿起那卷“漕运密录”,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忽然叹了口气:“他倒是想做个了断,却不知这盘根错节的账,哪是一死就能清的。”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车队离开了小镇。阿菀看着被押上车的管家,还有那些装账册的箱子,轻声问:“就这样结束了吗?”
“还没。”陛下望着远处的晨光,“这些账册要带回京城,该清算的,一个都跑不了。”他握住阿菀的手,掌心温热,“不过,至少咱们能安心看桃花了。”
马车驶过石拱桥时,阿菀掀开帘子,见镇上的店铺陆续开了门,有孩童追着蝴蝶跑到路边,对着车队好奇地笑。她忽然想起昨夜书房里那盏摇曳的烛火,或许那位老者临终前,是真的想过要弥补些什么吧。
但世间事,终究不是一句“弥补”就能了结的。好在前路还长,晨光正好,他们还有足够的时间,去理清那些缠缠绕绕的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