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的玉阶在连日阴雨里生了层青苔,阿菀扶着湿滑的栏杆往上走时,绢帕不经意擦过石柱,竟沾到些暗褐色的痕迹。像血,又像陈年的药渍。
“姑娘小心。”贴身侍女青禾连忙递过竹杖,“昨儿个夜里,贤妃宫里的掌事姑姑在这儿摔了一跤,听说磕破了额头,血流了一地呢。”
阿菀的指尖顿了顿。贤妃苏氏是太后的表侄女,上个月刚晋的位分,这些日子正得圣宠。掌事姑姑摔在长信宫门口,是意外,还是有人故意给她难堪?
她刚入宫半年,位份只是个小小的才人,因父亲曾是兰家旧部,才被特准入宫伴驾。本想安稳度日,却总被卷入莫名的风波——前几日窗台上突然多了只死鸟,昨日送来的汤药里浮着根头发,如今连宫阶都透着诡异。
“去看看贤妃宫里的人。”阿菀低声道,“就说我听闻姑姑受伤,特备了些上好的金疮药。”
青禾有些犹豫:“姑娘,贤妃向来不待见咱们,这时候送药,怕是会被认为是挑衅。”
“正因为不待见,才更要去。”阿菀望着长信宫深处那片飞檐,“她们越是想让我不安,我越要站得稳。”
贤妃的昭阳殿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掌事姑姑额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见了阿菀,眼神里淬着冰:“兰才人倒是好心,只是我们娘娘说了,不敢劳您费心。”
阿菀没接话,径直走到桌边,将药盒放下:“这药是兰家祖传的秘方,治外伤最灵验。姑姑是为贤妃娘娘办事才伤的,我岂能坐视不理?”
话音刚落,内室传来贤妃娇柔的声音:“妹妹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阿菀走进内室,只见贤妃斜倚在软榻上,指甲涂着鲜红的蔻丹,正把玩着一串东珠手链。榻边跪着个小太监,瑟瑟发抖,脸颊上印着清晰的指痕。
“妹妹来得正好,”贤妃抬眼,语气带着笑意,眼神却冷得像冰,“刚查明,昨儿个姑姑摔跤,竟是这小奴才在台阶上泼了水。你说,该怎么罚?”
阿菀看了眼那小太监惊恐的脸,又瞥了眼墙角侍立的几个宫女——她们嘴角藏着笑,显然这事另有隐情。
“按宫规,当杖责二十。”阿菀缓缓道,“只是……”
“只是什么?”贤妃挑眉。
“只是奴才笨手笨脚,许是无意之举。”阿菀话锋一转,“倒是这台阶生苔,确实该好好清理。不如让工部的人来修修,免得再有人受伤。”
她故意提起工部——工部尚书是秦风的恩师,与太后一派素来不和。这话戳中了贤妃的痛处,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妹妹这是在教我做事?”
“不敢。”阿菀屈膝行礼,“只是想着,若是惊动了陛下,说昭阳殿连宫阶都打理不好,怕是会影响娘娘的声誉。”
贤妃捏紧了东珠手链,珠子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她知道阿菀说的是实话,陛下最厌后宫争斗,若是闹大了,倒霉的只会是她。
“罢了,”贤妃挥挥手,“把这奴才拖下去,杖责十下,扔去浣衣局。”
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谢恩,被拖了出去。阿菀知道,这是贤妃给了她一个面子,也是一种警告。
离开昭阳殿时,雨又下了起来。青禾撑着伞,小声道:“姑娘刚才太冒险了,贤妃肯定会记恨我们的。”
阿菀望着雨幕中的宫墙,墙头上的琉璃瓦在雨中泛着冷光:“记恨又如何?在这宫里,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回到长信宫,阿菀刚换下湿衣,就见秦风派来的影卫在窗外比了个手势——是有密信。她拆开信,上面只有一行字:“太后欲借南巡之名,在途中对陛下不利,需速查。”
阿菀的心猛地一沉。太后虽被架空,却仍有残余势力,南巡是下个月的事,若是真有阴谋……
她想起刚才在昭阳殿看到的东珠手链——那串珠子颗颗圆润,绝非贤妃能轻易得到的,定是太后所赠。难道贤妃也参与其中?
“青禾,”阿菀转身,“去查贤妃近日常见哪些人,尤其是宫外的。”
青禾领命而去。阿菀坐在窗前,看着雨打芭蕉,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兰家的旧部曾说,宫廷最险的不是明刀明枪,而是玉阶上的青苔——看似不起眼,却能让人摔得粉身碎骨。
她必须找到太后的证据,不仅是为了陛下,更是为了兰家——当年兰家遭难,背后就有太后的影子。
雨停时,青禾回来了,脸色苍白:“姑娘,查到了。贤妃这几日总和一个道士来往,那道士是太后的远房亲戚,据说擅长……巫蛊之术。”
巫蛊?阿菀的瞳孔骤然收缩。在宫中行巫蛊,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太后竟恨到这种地步?
她走到紫檀木盒前,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兰家祖传的一块玉佩,据说能验出巫蛊之毒。阿菀握紧玉佩,指节泛白。
南巡之路,注定是一场血雨腥风。而她,必须在这场风暴中,护住自己,也护住该护的人。
只是,那道士藏在何处?他又布下了怎样的蛊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