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菀在巷子里狂奔,青石板路被晨露打湿,脚下几次打滑。身后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李总管的嘶吼像鞭子一样抽在她背上:“抓住那个丫头!她身上有真诏书!”
她猛地拐进一条狭窄的夹道,两侧是斑驳的砖墙,头顶只漏下一线天光。夹道尽头是家早点铺,蒸笼里冒出的白汽氤氲了半条街,掌柜的正挥着大蒲扇吆喝:“刚出笼的肉包——”
“借过!”阿菀撞开围在炉边的食客,滚烫的蒸笼擦着胳膊过去,烫得她龇牙咧嘴,却不敢停下。
早点铺后巷堆着半人高的柴火,阿菀钻进去时,裙摆被木刺勾住,撕裂声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她听见自己的心跳比马蹄声更响,后背的伤口又裂开了,血顺着衣摆滴在干草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咚!”
头顶突然落下个竹筐,正好扣在她头上。阿菀挣扎着想扯掉,手腕却被人攥住,拖进柴火堆后的阴影里。一股熟悉的皂角味钻进鼻腔——是张妈!
“别出声!”张妈捂住她的嘴,另一只手飞快地解下自己的粗布围裙,“快换上!”
阿菀这才发现张妈穿着身市井妇人的蓝布衫,脸上还抹了些锅底灰,看着像个寻常的帮工。她手忙脚乱地换下沾血的宫装,刚把羊皮诏书塞进围裙夹层,就听见巷口传来李总管的怒喝:“搜!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出来!”
张妈拽着她蹲在柴火堆后,透过枯枝的缝隙往外看。几个禁军踢翻了泔水桶,油腻的污水溅在墙根,苍蝇嗡嗡地聚过来。
“他们怎么知道诏书在我身上?”阿菀的声音发颤。
“是苏姑娘说的。”张妈的声音压得极低,“她被关在大牢里,李总管用你的性命逼她,她只能谎称诏书在你身上,想给你争取时间。”
阿菀的心像被泡在冰水里。娘总是这样,永远把她护在身后。
“七皇子呢?”
“在安全的地方。”张妈拍了拍她的手背,“是个卖豆腐的老汉在照看,那老汉是当年先帝安排的人,绝对可靠。”
禁军搜了半晌没找到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张妈这才拉着阿菀从柴火堆里钻出来,往巷子深处走。穿过几个挂着腌肉的吊脚楼,停在一扇斑驳的木门前。
“进去躲躲,我去看看风声。”张妈推开门,“里面有吃的,别出门。”
门内是间狭小的土屋,墙角堆着半袋糙米,桌上放着个豁口的粗瓷碗。阿菀刚坐下想喘口气,就听见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猛地站起身,抄起门后的扁担——
里屋的布帘被掀开,一个穿着粗布衣的少年探出头,脸上沾着墨汁,正是秦风!
“秦风!”阿菀手里的扁担“哐当”掉在地上,冲过去抱住他,“你没死!”
秦风的胳膊还在渗血,却反手紧紧抱住她,下巴抵在她发顶:“我说过,会来找你。”
阿菀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墙上贴满了纸条,上面用炭笔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和地名,像一张复杂的网。
“这些是……”
“李嵩的余党,还有皇上安插在市井的眼线。”秦风指着其中一个圈红的名字,“这个王屠户,表面上杀猪,其实是禁军的密探,昨天帮着李总管围堵我们的就是他。”
阿菀看着那些名字,只觉得头皮发麻:“你怎么知道这些?”
“我以前的弟兄,有几个退伍后就留在京城做小买卖。”秦风拿起一张纸条,上面画着个简单的地图,“他们帮我查的。皇上能调动禁军,说明靖王是真的被他控制了,我们现在不能硬碰硬。”
阿菀想起那张传位诏书:“可我们有先帝的真诏书,只要找到忠臣,就能揭穿皇上的阴谋。”
“忠臣?”秦风苦笑一声,“这京城的官员,不是依附皇上,就是被李嵩牵连,谁敢站出来?”他顿了顿,眼神亮起来,“不过……有个人或许可以。”
“谁?”
“镇北大将军,赵峰。”秦风指着地图上的一个红点,“他是我当年的老将军,手握兵权,为人正直,当年就是因为反对李嵩才被调去边关的。只要把诏书送到他手里,他一定会带兵回来清君侧。”
可镇北大将军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关,他们怎么把诏书送过去?
“我去。”阿菀立刻道,“我是女子,不容易引起怀疑。”
“不行。”秦风反对,“路上太危险,皇上和李嵩的人肯定在四处查访,你一个人……”
“我不是一个人。”阿菀从怀里掏出那枚铜铃铛,“你忘了?张妈在宫里人脉广,她能帮我们找到可靠的商队,混在货物里出关。”
秦风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知道劝不动。他从墙上撕下一张纸条,用炭笔写下一行字:“这是赵将军的暗号,你交给商队的人,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
阿菀接过纸条,小心地折好放进怀里。
“等我回来。”她踮起脚尖,在秦风脸颊上轻轻一吻,像他在宫墙下那样。
秦风的耳根瞬间红了,攥紧她的手:“我在京城等你,照顾好自己。”
傍晚时分,张妈回来了,带来个穿着绸衫的中年男人,说是城南“福顺号”的掌柜,专走北地商路。
“阿菀姑娘扮成我的伙计,混在驼队里出关。”王掌柜打量着阿菀,“明天一早出发,路上要走一个月,辛苦些,但保准安全。”
阿菀换上伙计的短打,用布带束起长发,看着铜镜里陌生的自己,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这一去能否顺利见到赵将军,也不知道京城会发生什么。
临走前,秦风塞给她一把小巧的匕首:“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防身用。”匕首的柄上刻着朵小小的兰花,和阿菀银锁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这是……”
“我娘说,她年轻的时候,曾受过热心人的恩惠,对方送了她这把匕首,说若将来遇到困难,可凭这花纹找兰家的人帮忙。”秦风挠了挠头,“我一直没当回事,没想到……”
阿菀攥紧匕首,眼眶发热。原来她们的缘分,早就埋下了伏笔。
天蒙蒙亮时,阿菀跟着王掌柜的商队出了城。驼铃声在晨雾中叮当作响,她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城门,秦风就站在城楼下,穿着件洗得发白的青布衫,像株沉默的白杨。
他朝她挥了挥手,身影越来越小,最终消失在视线里。
阿菀转过身,望着前方蜿蜒的古道。路还很长,危险重重,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走下去。
为了秦风,为了娘,为了七皇子,也为了那些还在黑暗中等待的人。
驼队渐渐远去,留下一串深深的蹄印,被晨露打湿,很快又被风沙覆盖。
而京城的某处宅院,张妈正对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小男孩叹气:“七殿下,委屈您了,得在这豆腐坊多待些日子。”
小男孩抱着个布老虎,眨着乌溜溜的眼睛:“张妈妈,阿菀姐姐什么时候回来呀?”
张妈摸了摸他的头,望向北方,眼神里充满了期盼:“快了,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