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渡的烽烟,似乎终于被建安六年的漫长冬季所掩盖。
天下,迎来了一段诡异而脆弱的平衡。
曹操在许都舔舐伤口,消化着袁氏庞大的政治遗产。
刘备在新野的寒风中,日复一日地感受着英雄末路的悲凉。
而江东的孙权,则在江水滔滔中,磨砺着他那尚显稚嫩,却已锋芒毕露的爪牙。
风暴,只是暂时停歇。
所有的暗流,都汇向了那片名为荆襄的四战之地。
……
荆州,襄阳。
州牧府内,丝竹悦耳,舞姬的罗衫裙带,在温暖如春的厅堂中旋出靡丽的弧光。
荆州牧刘表,正大宴宾客。
这位年过六旬的汉室宗亲,面色红润,看上去精神矍铄,不时举杯,与席间的荆襄名士们谈笑风生。
一派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刘备坐在客席的末座,身前的案几上,摆满了精致的佳肴与醇香的美酒。
可他却食不下咽。
那酒,入口辛辣,灼烧着他的愁肠。
那肉,肥腻甘美,却让他想起了自己大腿上,因久不骑马而重新滋生的赘肉。
他的目光,越过那些巧笑倩兮的舞姬,落在了主座两侧。
刘表的左手边,坐着他的长子,刘琦。
刘琦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忧郁,席间频频向刘备举杯,眼神中带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亲近与……求助。
而在刘表的右手边,则众星拱月般地,围坐着蔡夫人之弟、蔡瑁为首的一众荆襄世家。
他们谈笑风生,声音洪亮,却自成一个圈子,偶尔投向刘琦和刘备的目光,冷漠得如同看待两个死人。
刘备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里,不是家。
这里,甚至比袁绍的大营,更让他感到窒息。
那是一座用温情和礼遇,打造的,更加华美,也更加坚固的牢笼。
宴席,终于在深夜散去。
刘备带着满身的酒气与疲惫,回到了馆驿。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走后,州牧府的内堂深处,一场真正的“宴席”,才刚刚开始。
蔡夫人屏退了所有下人。
这位风韵犹存的妇人,此刻脸上再无半分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阴冷与刻毒。
“那刘备,绝不可留!”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毒蛇的信子,嘶嘶作响。
蔡瑁端着一杯冷茶,眉头紧锁。
“景升对他礼遇有加,此时动手,怕是会惹得主公不快。”
“糊涂!”
蔡夫人猛地一拍桌案,美眸中厉色一闪。
“你还看不出来吗?主公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了!他这是在为刘琦那个病秧子,提前找靠山!”
“刘备是何人?那是天下闻名的枭雄!关羽、张飞皆是万夫不当之勇!如今他虽是丧家之犬,可一旦让他得了荆州这片基业,缓过气来,你我姐弟,还有那琮儿,将来可还有立足之地?!”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在了蔡瑁的心上。
他脸上的犹豫,瞬间化作了狠戾。
“那……姐姐
的意思是?”
“一不做,二不休!”
蔡夫人的声音,冷得像冰。
“寻个由头,办一场鸿门宴,就说为他庆功。”
“杯酒释兵权,他若识相,便让他滚出荆州。若是不识相……”
她的手,在自己的脖颈处,做了一个无声的,切割的动作。
“……便让他和他的那些残兵败将,一起,去见阎王!”
“到那时,刘琦那个小畜生,没了臂助,还不是任由我们拿捏?”
夜风,吹动着窗外的芭蕉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而窗下,一道瘦削的身影,正僵在原地,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是刘琦。
他本是因不放心父亲身体,想来内堂探望,却不料,竟听到了这般足以让他魂飞魄散的对话!
原来……
原来他们,真的要杀了自己!
还要杀了那个,唯一对自己释放过善意的皇叔!
巨大的恐惧,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捂住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踉跄着,如鬼魅一般,消失在了黑暗的庭院深处。
……
襄阳城杀机暗藏。
千里之外的太行山,桃源镇。
议事厅内,却温暖如春。
新晋的“武君侯”赵沐笙,正靠在一张铺着厚厚羊毛软垫的太师椅上,神态闲适地,翻阅着一份份由蜡丸密封的加密情报。
这些情报,纸张用的是桃源镇自产的竹浆纸,字迹用的是一种特殊的药水书写,需要经过火烤,才能显形。
传递情报的信鸽,更是经过三代以上的专门培育,只认桃源镇的特殊声波指令。
这,便是甄宓一手打造的,名为“外情司”的庞大情报网络。
经过官渡之战的洗礼与扩张,它的触角,已经悄然伸向了中原的每一个角落。
“主公,这是荆州最新的动向图谱。”
甄宓一身干练的深色劲装,褪去了女儿家的柔媚,更添了几分英姿飒爽。
她将一张绘制精美的图卷,在赵沐笙面前的巨大桌案上,缓缓展开。
图上,用不同颜色的线条,清晰地标注出了荆州内部错综复杂的派系关系。
以刘表为核心,分化出以长子刘琦为首的“旧部派”,和以蔡瑁、张允为首的“外戚派”。
其下,更有以蒯越、蒯良为代表的“本土世家”,以及像文聘这样手握兵权,却立场暧昧的“实力派”。
每一个名字背后,都附有详细的生平、性格分析、以及他们所代表的利益集团。
情报之详尽,分析之透彻,足以让天下任何一个谋士,都为之汗颜。
赵沐笙的目光,在图谱上缓缓扫过。
他的身侧,阿萤正坐在一张小小的锦凳上,专心致志地,为他剥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紫皮葡萄。
她的小手很巧,能将那层薄薄的葡萄皮,完整地剥离,却不伤及分毫果肉。
然后,她捏着那颗颤巍巍、水润润的果肉,像投喂小动物一样,踮起脚尖,小心翼翼地,送到赵沐笙的嘴边。
她对那些图纸上的人名,毫无兴趣。
刘表是谁?蔡瑁是谁?
都跟她没有关系。
她只关心,夫君什么时候能忙完,然后陪她去后山,看看那几只新出生的小雪狐。
赵沐笙张嘴,吃下那颗冰凉甜润的葡萄,汁水在口中爆开,带着少女指尖的清香。
他享受着这份甜蜜,目光却没有离开那张充满了刀光剑影的图谱。
他笑着,对厅中正襟危坐的孙芷君、周虎等人,用一种近乎闲聊的语气,开口了。
“刘表年迈,外戚一手遮天,名为客将的刘备,不过是条被关在笼子里的龙。”
“这盘棋,看似千头万绪,犬牙交错。”
赵沐笙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点在了图谱中央,“刘表”那个名字上。
“实则,早已注定了结局。”
“刘表一死,蔡氏必废长立幼,将荆州献给曹操,以求富贵。”
“而刘备,要么坐以待毙,要么……就只能仓皇南逃。”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位执棋的仙人,在宣判着棋盘上,那些棋子的命运。
周虎等人听得心神摇曳,看向主公的眼神,充满了狂热的崇拜。
这,就是主公!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天下风云,皆在其一言断定之中!
赵沐笙没有理会属下们的震撼,他转头,看向甄宓。
“传令下去。”
“让外情司在荆襄九郡的所有人手,即刻转变任务重心。”
甄宓神色一凛:“请主公吩咐。”
“不必再费力收集那些所谓的军情,也无需去策反谁。”
赵沐笙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我要你们,绘制最详细的地图。每一条官道,每一条乡间小路,都不能放过。”
“我要你们,标记出每一个郡县,每一个乡镇,每一个村落的人口数量、宗族构成。”
“我还要你们,以襄阳、江陵、新野为中心,规划出数条,最安全、最便捷的……北上逃难路线。”
此令一出,满座皆惊。
绘制地图?标记人口?规划逃难路线?
这……这是要做什么?
就在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一个软糯糯的,带着一丝好奇的声音,响了起来。
“夫君。”
阿萤又剥好了一颗葡萄,仰着小脸,不解地问道。
“我们为什么要画那里的地图呀?”
“是要去那里玩吗?”
赵沐笙闻言,失笑。
他转过头,看着少女那双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的银色眸子。
他伸出手,宠溺地,揉了揉她那头如月华般柔顺的银发,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对,我们不去玩。”
“但是很快,就会有很多很多人,需要靠着我们的地图……”
“来我们这里玩了。”
这句充满了温柔,却又蕴含着无尽算计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脊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们终于明白了!
主公他……
他这是要趁着荆州大乱,去“抢人”啊!
在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乱世,主公他,竟然将那些即将流离失所的难民,视作了最宝贵的财富!
也就在这一刻。
赵沐笙的脑海中,响起了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叮!检测到宿主精准预判历史走向,并进行了极具前瞻性的战略布局!】
【宿主以“人”为本的战略核心,符合文明发展的最终逻辑!】
【恭喜宿主,获得文明点数:点!】
【恭喜宿主,解锁特殊战略级图纸——【标准化难民营建设方案】!】
【图纸说明:包含检疫区、居住区、后勤区、医疗区的全套模块化建设方案,可在最短时间内,最高效地,安置并转化大量流民,大幅降低疫病传播风险,提升流民归化效率!】
赵沐笙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灼热的光芒。
他知道。
当荆州那颗熟透了的果实,从树上掉落时。
曹操会得到一座空城,一片残破的土地。
而他,将得到这片土地上,最宝贵的……
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