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编织的规则风铃，成了启源之地新的象征。它无声，却比任何钟声更能抚慰人心。连最暴躁的虚空巨兽幼崽，被带到风铃下方时都会变得温顺乖巧，这直接催生了一个新产业——启源之地特色婴幼儿看护服务，收费不菲。
钱宝来敏锐地发现了商机，立刻申请了风铃效应的专利，并着手开发系列衍生产品，从安神香薰到助眠音乐，虽然效果不及原版的万分之一，但凭借启源之地的名头，依然卖得火爆。
平静的日子像溪流般淌过，直到风铃第一次发出声音。
那是一个月色清冷的夜晚，风铃没有依循常理荡漾出规则涟漪，而是轻轻震颤起来，发出一种空灵、悠远，仿佛来自时空尽头的鸣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沉睡居民的梦境。
梦境里，不再是个人潜意识的碎片，而是共同的景象——一片无边无际的、寂静的归墟，星火如同倦怠的萤虫，在冰冷的虚无中明灭。
第二天，整个启源之地都在讨论这个奇怪的集体梦。学者们兴奋不已，认为这是群体意识与规则造物产生了深层共鸣。普通居民则有些不安，归墟的景象总让人联想到终结与虚无。
林奇站在主楼顶端，手指轻轻拂过风铃。风铃在他触碰下恢复安静，但他能感觉到，某种沉睡的东西，被这声音唤醒了。
几天后，启源之地的边缘空间泛起不正常的波纹。不是攻击，更像是…探访。一些模糊的、半透明的影子从波纹中渗出，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像是凝聚的雾气，又像是破碎的倒影。
它们无视了防御光罩，如同回家般自然地穿过，在街道上飘荡。它们对活物没有兴趣，只是徘徊在林奇的那些“作品”旁边——在那艘泥巴星舰前停留最久，围着那个永动喷泉打转，甚至试图穿过那个规则风铃，却像水流绕过岩石般自然滑开。
启源守卫试图拦截，武器却直接穿透了它们的身体。能量攻击无效，物理接触无效，它们仿佛存在于另一个图层。
是归墟灵。布衣老者不知何时来到林奇身边，望着那些飘荡的影子，它们是规则彻底湮灭后残留的…执念，本应在归墟中永远沉睡。你的风铃，把它们唤醒了。
墨渊带着仪器试图扫描，数据流上一片乱码：无法解析！它们不具备任何已知的物质、能量或规则属性！
钱宝来又怕又好奇：它们…值钱吗？
布衣老者摇头：它们一无所有，连存在都是借来的。
归墟灵的出现，起初引起了恐慌。但很快，人们发现它们确实无害，只是些迷途的幽灵。孩子们甚至给它们起了名字，那个总趴在泥巴星舰上的叫“小花”，绕着喷泉转的叫“水珠”。
恐慌变成了好奇，继而变成了某种习惯。小吃街的摊主会留一点食物——虽然归墟灵从不吃；诗人会在它们面前朗诵新作——虽然它们毫无反应。它们成了启源之地一道新的、安静的风景。
直到那个总徘徊在风铃下的归墟灵，形态开始稳定，渐渐显露出一个模糊的老者轮廓。它抬起半透明的手，指向风铃，又指向西方天空某个特定的方位。
墨渊立刻计算坐标：指向…指向一片已知的规则真空区，那里什么都没有。
不。布衣老者脸色凝重，那里曾经有过东西。一个非常古老的文明，试图建造通向规则源头的桥梁…失败了，整个文明连同其存在的痕迹，都被彻底抹除。连归墟都不曾记录它们。
林奇看着那个归墟灵老者。它依旧指着一个方向，执拗地，一遍又一遍。
它在指路。林奇说。
钱宝来眼睛一亮：宝藏？失落的科技？还是…
布衣老者缓缓道：也可能是坟墓。或者…陷阱。
去看看吧。林奇转身向空港走去。
大人！柳轻烟试图劝阻，太危险了！我们对那里一无所知！
林奇脚步没停：坐久了，腿会麻。
石铁二话不说，扛起斧头就跟上。墨渊兴奋地收拾各种探测设备。钱宝来在原地纠结了三秒，一边喊着风险太大，一边飞快地计算着潜在收益与成本，最后还是咬牙跟了上去——他带上了最大号的空储物戒指。
一艘经过改装、加装了最新规则稳定器和墨渊出品的各种稀奇古怪探测装置的小型星舰，悄然驶离启源之地。林奇站在舷窗边，看着那个指路的归墟灵老者身影逐渐变淡，最终消散在风中，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星舰朝着那片已知的虚无驶去。
航行过程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越是靠近目标区域，周围的星光越是稀疏，规则越是稀薄，仿佛宇宙在这里漏了一个洞。
终于，星舰抵达了坐标点。探测器传回的画面，依旧是一片空无，连最基本的星际尘埃都不存在。
什么都没有。钱宝来失望地趴在全息星图上。
墨渊调整着探测参数：不对…有极其微弱的…回波？像是…心跳？
林奇走到星舰操控台前，没有使用任何仪器，只是将手按在冰冷的金属面板上，闭上了眼睛。他体内那些沉寂的归墟星火，微微躁动起来。
他“看”到了。
那不是空无。那是一层完美的、自我封闭的“不存在”外壳，包裹着内部某个东西。外壳如此完美，以至于欺骗了所有规则和探测手段。
他抬起另一只手，指尖一缕微弱的星火跳跃而出，不是攻击，而是如同钥匙般，轻轻点在那片虚无的某一点上。
咔哒。
一声轻微的、仿佛锁具打开的声响，在每个人灵魂深处响起。
眼前的“空无”如同破碎的蛋壳般剥落，显露出内部隐藏的景象——
不是辉煌的遗迹，也不是恐怖的陷阱。
而是一座城。
一座与启源之地有着七分相似，却更加古老、破败、死寂的城。它的建筑风格混杂着无数文明的痕迹，街道空旷，设施腐朽，仿佛在时间之外静止了亿万年。
城市中央，没有泥巴星舰，没有永动喷泉，也没有规则风铃。
只有一棵巨大无比的、已经石化的古树，树干上刻满了无法辨认的文字。古树的枝条伸向天空，最顶端，悬挂着一枚…
一枚与林奇编织的规则风铃，几乎一模一样的风铃。
只是那风铃，遍布裂纹，黯淡无光。
星舰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诡异的、仿佛照镜子般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
林奇缓缓睁开眼，看着那座死城，看着那棵石化古树，看着那枚破碎的风铃。
他眼中跳动的鬼火，映照着亿万年时光的尘埃。
原来，这条路，早就有人走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