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衣老者种的茶,在一个寻常的清晨悄然成熟。
那茶叶片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质感,叶脉中流淌着星辉与旧规则残余交织的光泽。他亲自采摘烘焙,用最朴素的白瓷茶具,在自家开垦的小院石桌上,沏了第一壶茶。
茶香飘出的瞬间,整个启源之地的规则都为之轻轻一荡。不是剧烈的波动,而是一种柔和的抚慰,仿佛干涸的土地迎来甘霖,躁动的灵魂找到归宿。
钱宝来正为这个季度的税收报表焦头烂额,闻到茶香,烦躁的心绪莫名平静下来,顺手把税率统一下调了零点五个百分点。墨渊在实验室里对着一组疯狂跳动的数据抓狂,茶香拂过,他福至心灵,随手调整了几个参数,失控的模型瞬间稳定。连正在训练场上对揍的石铁和新兵们,动作都莫名和谐了几分,少了几分火气,多了些许切磋的真意。
林奇从办公室里走出来,循着茶香,踱步到了布衣老者的小院。
老者没有抬头,只是指了指对面的石凳。桌上放着两个白瓷茶杯,茶水清亮,倒映着新生的天空。
林奇坐下,端起一杯。他不是品茶的雅士,但这茶香让他体内那些躁动的归墟星火都温顺了许多。
布衣老者这才抬眼看他:规则初定,心火易燎。这茶,能安神。
林奇喝了一口,味道很怪,初尝是星火的微灼,回味却是旧规则的沉滞,但奇异地在喉咙处化作一片温润。还行。
老者微微一笑,布满皱纹的脸上难得露出些许轻松:以前总想着掌控更多,现在守着这一方小院,反而觉得踏实。
两人对坐饮茶,再无多言。小院外,启源之地依旧喧闹,但那喧闹似乎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绝,变得遥远而祥和。
这茶很快成了硬通货。钱宝来试图大规模商业化种植,却发现离开布衣老者那小院,同样的种子种出来的只是普通灵茶,毫无那种安定规则的神效。他痛心疾首,直呼错过了万亿商机,转而试图投资老者的茶园,被老者用扫帚赶了出来。
墨渊带着仪器来检测,发现茶水中蕴含着一种极其微妙的平衡之力,能调和新旧规则的冲突,但无法复制,无法解析。他得出结论,这茶是布衣老者自身道韵与这片土地规则融合的产物,独一无二。
于是,布衣老者的小院成了启源之地一个特殊的所在。没人敢在这里闹事,偶尔会有高层前来讨杯茶喝,缓解规则磨合带来的烦闷。老者来者不拒,只是沉默地沏茶,仿佛在用这种方式,与过去和解,与新生共存。
平静的日子如同溪流,悄无声息地流淌。启源之地的框架日渐完善,学校建起来了,医院投入使用了,连钱宝来念念不忘的、会喷优惠券的喷泉也终于竣工,虽然喷出来的优惠券大部分是隔壁小吃街的买一送一。
林奇似乎彻底进入了退休状态。他每天最大的运动量就是从办公室溜达到布衣老者的小院喝茶,或者站在主楼顶层的观星台上发呆。柳轻烟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钱宝来把商业版图扩张到了周边十几个残存的位面,墨渊的研究不断取得突破,石铁的保安部队成了闻名遐迩的精锐。
旧的伤疤在慢慢愈合,新的习惯在逐渐养成。所有人都仿佛习惯了这种充满希望又略带慵懒的节奏。
直到那个雨天。
启源之地很少下雨,这场雨是气象部门为了测试新规则下的气候控制系统而人工制造的。雨丝带着淡淡的蓝色光晕,落在身上清清凉凉。
林奇正和布衣老者在小院屋檐下对弈——棋子是用规则碎片打磨的,棋盘是时空裂隙固化而成。林奇棋艺很臭,全靠本能乱下,老者也不在意,乐得消磨时光。
雨幕中,一道身影由远及近。
那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式工装,打着一把黑色的雨伞,伞面隔绝了雨水,也隔绝了规则的探查。他走得很慢,脚步落在湿润的地面上,几乎没有声音。
他径直走到小院外,收起雨伞,露出一张平凡无奇、带着些许疲惫的中年人面孔。他看向屋檐下的林奇,微微点头。
林奇执棋的手顿在半空。
布衣老者捻着棋子的手指微微收紧。
来人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雨中,仿佛在等待。
林奇放下棋子,站起身,走到院门口。两人隔着低矮的篱笆对视。
来了。林奇说。
来了。来人回答,声音平缓,听不出情绪。
找我有事?
路过,看看。来人的目光越过林奇,扫过小院,扫过远处朦胧在雨幕中的建筑,最后落回林奇脸上,你这里,弄得不错。
还行。林奇侧身让开,进来喝杯茶?
来人摇了摇头:茶就不喝了。他顿了顿,像是随口一提,最近外面不太平,有几个老家伙醒了,觉得你这边动静太大,吵着他们睡觉了。
说完,他重新撑起黑伞,转身走入雨幕,身影几个闪烁,便消失在街道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雨还在下,蓝色的光晕笼罩着启源之地。
布衣老者不知何时走到林奇身边,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眉头微蹙:是他…当年规则之源的第一任执行官,后来不知为何离开了。他怎么会…
林奇看着空荡荡的街角,眼中鬼火静静燃烧。
他知道,平静的日子,到头了。
远处的天空中,一片不起眼的乌云,正缓缓飘来。那不是气象部门的造物,云层深处,隐约有古老的符文流转。
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