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八，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
黑岩城北门外，却比过年还热闹。一支由二十人组成的“北疆探索先遣测评队”整装待发，画风清奇得能上年度奇葩大赏。
队首自然是林奇。破斗篷上落了层薄雪，断棍扛肩，鬼火在风雪中幽幽燃烧，像两盏永不熄灭的指路明灯。
他身后，队伍成分复杂得让钱宝来记账时差点把算盘掰断——
石铁带着五个最膀大腰圆、眼神最凶的巡夜使，算是武力担当，主要负责在必要时刻把不听话的队友物理超度。
柳轻烟裹得像只雪白的粽子，只露出一双冷静的眼睛，怀里紧紧抱着加固过的地图筒和特制罗盘，她是队伍的眼睛和大脑…之一。
墨渊也来了，带着他两个最得力的（也是最能扛骂的）助手。三个人背上、腰上挂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仪器，走起路来叮当作响，活像三个移动的废品收购站。墨渊本人眼神亢奋又恍惚，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背诵“抗寒符箓第一百零八种失败可能性分析”。
另外十人，则是乌老九精挑细选出来的“劳动改造精英”。个个皮糙肉厚，耐寒抗造，眼神里带着一种“只要贡献值给够，阎王殿也敢闯”的亡命徒光芒。他们主要负责扛物资、搭帐篷、以及在某些需要炮灰…哦不，是先锋侦查的时刻挺身而出。
司徒弘和钱宝来站在送行人群最前面，一个满脸“儿行千里父担忧”的殷切，一个满脸“这可都是钱啊”的肉疼。
“大人！一切小心！安全第一，探索第二！”司徒弘挥舞着一条不知从哪儿搞来的红绸子，喊得情真意切，“我们已经和北边几个小部落通了气，必要时候可以寻求帮助！路线图和应急预案都带好了吧？”
林奇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
钱宝来则扒拉着最后一遍物资清单，声音带着哭腔：“特级保暖符每人配了十张…抗风帐篷五顶…压缩行军丹够吃三个月…还有墨大师那些宝贝仪器…大人，这可都是成本啊！省着点用啊！”
林奇没理他，目光扫过整支队伍。
然后，转身，迈步。
咚、咚、咚…
沉重的脚步声踏碎积雪，引领着这支奇葩队伍，一头扎进了北方茫茫风雪之中。
送行的人群久久没有散去，直到那支队伍变成一串小黑点，最终消失在雪幕之后。
“行了，别看了。”司徒弘收回目光，脸上瞬间切换成资本家的精明，“都回去干活！林大人这是在用生命为我们开拓市场！我们不能辜负他的期望！技术部，加速破解上古秘术！商队，抓紧和白牙部落落实第一批货物交接！乌老九，加大训练强度，下一批探险队员要更精锐！”
黑岩城，在林奇离开后，非但没有松懈，反而卷出了新高度。毕竟，老板亲自去一线测评项目风险了，家里的人谁敢摸鱼？
……
北行的路，比想象中更难走。
离开黑岩城势力范围后，环境肉眼可见地恶劣起来。寒风不再是刀子，变成了狼牙棒，抡圆了往人身上砸。雪深及膝，每走一步都耗费巨大力气。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连个参照物都难找。
走了不到半天，墨渊的一个助手就尖叫起来：“大师！探测仪…探测仪失灵了！指针乱转！”
墨渊扑过去，拍打着那罗盘状的仪器，气得跳脚：“该死的灵力干扰！这才哪到哪？我设计的抗干扰阈值可是按最高标准来的！”
柳轻烟拿出自己的特制罗盘，只见指针也在微微颤抖，但还能勉强指示方向。“干扰源在西北方向，强度很高。大家跟紧，不要偏离路线。”
石铁骂骂咧咧地挥舞着斧头，在前面开路，像个不知疲倦的人形铲雪机。他手下的巡夜使们还好，那些“劳动改造精英”们已经开始龇牙咧嘴，显然这极寒和消耗超出了他们的预期。
林奇走在队伍中间，步伐依旧稳定。风雪扑打在他身上，连个白印都留不下。他偶尔会停下，金属手指插入雪层，感知着什么，或者抬头望向西北方向，鬼火微微闪烁。
他怀里的“冥”字令牌，传来的冰凉悸动越来越清晰。
第一天晚上扎营，就出了状况。
墨渊信誓旦旦保证能抵御零下一百度严寒的“超级保暖符”，在贴上帐篷后，效果…聊胜于无。帐篷里依旧冷得像冰窖，呼出的气瞬间变成冰碴子。
“不…不可能啊！”墨渊穿着厚厚的皮袄，依旧冻得嘴唇发紫，抱着他的设计图纸瑟瑟发抖，“理论计算绝对没问题！能量回路完美！”
一个“劳动改造精英”实在受不了，偷偷把自己带的烈酒拿出来喝了一口，想暖暖身子。结果酒刚下肚，他脸色瞬间煞白，捂着肚子倒了下去，身体表面迅速凝结出一层薄冰。
“是‘冰魄寒毒’！”柳轻烟检查后脸色凝重，“这里的寒气非同一般，蕴含阴毒，普通御寒手段效果大减，烈酒反而会引动寒毒发作！”
众人脸色都变了。
林奇走到那个倒下的队员身边，伸出金属手指，点在他眉心。一股精纯温和的阴气渡了过去，中和了那股冰寒。队员脸上的冰层迅速消退，虽然依旧虚弱，但命保住了。
所有人心有余悸地看着林奇，眼神里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墨渊看着自己那一堆近乎报废的保暖符，欲哭无泪。第一次实地测评，他的装备得分…不及格。
林奇没说什么，只是让石铁带人多砍了些耐寒的灌木，在帐篷周围点燃了几堆篝火。火焰在狂风中摇曳，提供的热量有限，但至少给了众人一点心理安慰。
第二天，情况更糟。
他们遇到了一片诡异的“静风区”。没有任何风声，雪花垂直落下，寂静得可怕。但空气中的寒意却骤然加剧，连石铁都觉得动作僵硬了几分。
柳轻烟的罗盘彻底失灵了，指针像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我们…我们好像迷路了？”一个巡夜使声音发颤。
墨渊试图放出一个小型侦查傀儡，结果傀儡刚飞出去不到十丈，就一头栽进雪里，灵光彻底黯淡。
绝望的气氛开始蔓延。
林奇停下脚步，站在原地，闭上了眼睛（虽然他并没有眼皮）。鬼火在他眼眶内稳定地燃烧。
他似乎在感知着什么。
几息之后，他睁开眼，抬起断棍，指向左前方一个看似毫无特征的方向。
“大人，那边…有什么吗？”柳轻烟疑惑。
林奇没解释，迈步就走。
众人只好硬着头皮跟上。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竟然出现了一片裸露的、冒着丝丝热气的黑色岩石！岩石区域不大，但温度明显升高，风雪也小了许多！
“是地热！这里有地热出口！”柳轻烟惊喜道。
众人如同沙漠中找到绿洲的旅人，欢呼着冲了过去，围着温暖的岩石，几乎要喜极而泣。
墨渊扑到岩石上，感受着那微不足道的热量，却激动得像发现了新大陆：“我明白了！是能量场扭曲了感知！这里的磁场和灵力流向都是混乱的！常规手段根本没用！林大人…林大人是靠对阴气和地脉的本能感知找到这里的！”
他看着林奇的眼神，已经不是在看上司，而是在看神明。
林奇没理会众人的激动。他走到一片相对平整的岩石前，用手指在上面划拉起来。
“测评点一：常规御寒装备失效。需研发抗阴寒、抗灵扰新型保暖设备。”
“测评点二：探测、通讯设备大面积失灵。需提升设备在强干扰环境下的稳定性。”
“测评点三：环境存在认知干扰。需加强队伍自身方向感知训练，或研发非灵力导向装备。”
他写得歪歪扭扭，但意思明确。
这不是抱怨，是客观记录，是需求分析。
众人围过来看着那几行字，刚刚升起的喜悦又被现实压了下去。这才走了两天，就暴露了这么多问题。前面的路，还长着呢。
林奇写完后，拍了拍手上的石粉，看向柳轻烟，又指了指西北方向。
柳轻烟会意，拿出地图，在当前位置做了一个标记，并备注了环境和能量异常情况。
“休息两个时辰。补充体力，检查装备。”林奇下达了指令。他的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众人立刻行动起来，搭帐篷的搭帐篷，检查装备的检查装备，喂马的喂马（虽然并没有马）。没有人再抱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认真。
墨渊和他的助手们围着那几块温暖的岩石，开始疯狂记录数据，试图找出对抗阴寒和灵扰的新思路。
石铁带着人加固营地防御，虽然在这鬼地方，也不知道要防御什么。
柳轻烟则抓紧时间，根据林奇的指引和现有信息，重新校准和推测后续路线。
林奇走到营地边缘，望着西北方向那更加深沉的风雪。
鬼火跃动。
他摸了摸怀里的“冥”字令牌。
测评，才刚刚开始。
这北疆的KpI，不好拿啊。
他转过身，看着营地里忙碌的众人，尤其是那几个围着岩石、眼神狂热的墨渊助手。
也许…回去可以考虑给技术研发中心，增设一个“极寒环境实地测评津贴”？
毕竟，让员工心甘情愿地卷，也是管理的一部分。
他默默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