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奇那艘丑得出奇的泥巴星舰，在启源之地中央喷泉旁放了不到一天，就成了新的地标。
钱宝来第一时间想给它围起来收参观费，被柳轻烟以影响市容为由否决。墨渊带着仪器去扫描，发现这丑东西内部规则结构竟然自洽稳定，那朵花炮能释放安抚心神的光波，歪斜的舰桥隐隐指向某个未标记的维度坐标，连那块像膏药的传送门都在缓慢吸收周围游离的空间能量。
这东西…有点意思。墨渊推了推眼镜，决定每天过来记录数据。
游客和居民们则纯粹觉得这玩意儿好玩。小孩子想爬上去被家长拉住，艺术家们称赞其充满后现代解构主义风格，几个老学究为它到底算雕塑还是建筑吵得面红耳赤。
真正的大动静发生在第三天。
那天清晨，天色未明，一支通体由暗影水晶雕琢而成的舰队，悄无声息地滑入启源之地的空港。它们没有悬挂任何势力的徽记，舰体线条优雅而危险，像是星空本身的剪影。
从主舰上走下一名身着繁复黑裙的女子，面容笼罩在一层流动的薄纱后，只露出一双仿佛能吞噬光线的眼眸。她的随从抬着十几个密封的金属箱。
钱宝来被从被窝里叫起来，睡眼惺忪地赶到空港，看到那支舰队和那些箱子，瞬间清醒。
您是…？钱宝来搓着手，努力摆出最职业的笑容。
黑裙女子声音清冷，如同冰珠落盘：听闻此地有新规则枢纽，特来交易。她指了指那些箱子，这里是三千单位寂灭结晶，市价约为贵方所欠仲裁庭债务的百分之五。
钱宝来差点被口水呛到。寂灭结晶！那是顶级规则材料，有价无市！这位一来就拿出足以偿还百分之五债务的硬通货！
您…您想交易什么？钱宝来声音发颤。
黑裙女子目光扫过渐渐苏醒的启源之地，最后落在广场中央那艘泥巴星舰上：我要它。
钱宝来以为自己听错了：您是说…那艘…模型？
女子点头：以及它的制造者，为我工作一个纪元。
钱宝来倒吸一口凉气，脑子里飞速计算。三千单位寂灭结晶！还能把林奇大人这个烧钱…不对，是规则源头外包出去一个纪元！这买卖简直血赚！他仿佛看到金色的债务大山被瞬间削平了一角。
这个…我需要请示一下…钱宝来激动得手都在抖。
不用请示。林奇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不知何时，他也来到了空港，手里还拿着个新捏的、像土豆又像蘑菇的泥巴团。
林奇走到那些箱子前，随手打开一个。里面整齐码放的寂灭结晶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波动，仿佛连光线都能冻结。
他拿起一块，掂了掂，又扔了回去。
不卖。
黑裙女子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危险起来，空港的温度骤降：你可知拒绝我的代价？
林奇把那个土豆蘑菇泥巴团递向她：这个可以送你，不要钱。
女子：“……”
钱宝来差点晕过去，扑上来抱住林奇的胳膊：大人！三思啊！三千单位！寂灭结晶！
林奇没理他，看着黑裙女子：东西不错，但不值这个价。
女子冷笑：仲裁庭的债务，可不是儿戏。
林奇指了指那艘泥巴星舰：它值多少，我说了算。你说了不算。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黑裙女子的随从们手按上了武器，空港的警报系统被触发，柔和但坚定的防御力场开始生成。石铁带着保安部队从远处狂奔而来。
就在冲突一触即发之际，又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我出四千单位。
众人转头，只见那名前执行官不知何时也到了，依旧穿着那身旧工装，手里拿着一杯从小吃街买的、插着吸管的灵气豆浆。
黑裙女子眼神一凝：是你？你还没死心？
前执行官吸了一口豆浆：闲着也是闲着。他看向林奇，四千单位寂灭结晶，买你旁边那个…土豆？还是蘑菇？
林奇把泥巴团递给他：送你了。
前执行官接过，仔细看了看，点点头：规则惰性化处理，有意思。小心地揣进了兜里。
黑裙女子看着这两人旁若无人的互动，周身寒气更重：你们是在羞辱我？
林奇终于正眼看向她：你想买的是规则定价权。可惜，我这里，不卖这个。
他走到那艘泥巴星舰旁，伸手拍了拍舰身。星舰上的那朵花苞，缓缓绽放，散发出更加浓郁的、让人心神宁静的香气。
启源之地的东西，有价，但不一定用钱来衡量。林奇说，你可以用知识来换，用技术来换，甚至用故事来换。唯独想用钱砸…他顿了顿，指了指布告栏上那张金色欠条，我们这不缺债主。
黑裙女子死死盯着林奇，又看了看旁边优哉游哉喝着豆浆的前执行官，以及周围越聚越多、眼神各异的人群。她带来的威慑，在这片土地上似乎失效了。
很好。她最终吐出两个字，身影连同她的舰队一起，缓缓融入阴影，消失不见。那十几箱寂灭结晶却留了下来。
钱宝来看着箱子，又看看林奇，欲哭无泪：大人…这…
前执行官喝完最后一口豆浆，把杯子精准地扔进远处的垃圾桶：她留下的，算是赔礼。毕竟差点在你的地盘动手。他看向林奇，你这里，比我想象的更有趣。
说完，他也摆摆手，晃晃悠悠地走了。
危机解除，人群散去。钱宝来指挥着人手，小心翼翼地把那些价值连城的寂灭结晶搬去金库，嘴里不停念叨着亏了亏了。
林奇则继续蹲在泥巴星舰旁边，研究怎么给那朵花加上变色功能。
柳轻烟走到他身边，低声道：大人，那女子是暗影商会的首席评估师，她们专门投资乃至掌控新兴的规则体系。拒绝她们，可能会有些麻烦。
林奇嗯了一声，从地上抠起一点带着闪粉的泥土：知道。
那您还…
林奇把闪粉泥土按在花蕊上：欠仲裁庭的钱是公账。收了她的钱，就是私账了。
柳轻烟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公账可以慢慢还，甚至可以耍赖。私账，尤其是这种大势力的投资，一旦收了，就意味着被捆绑。
她看着林奇专注侧脸，突然觉得，这位大人或许不是不懂，只是他衡量价值的标准，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这时，墨渊兴冲冲地跑过来：大人！检测到泥巴星舰的规则辐射范围扩大了！它对周边规则的稳定效果提升了百分之十五！如果能量产…
林奇终于完成了他的闪粉花蕊，满意地看了看：就这一艘。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独一无二，才是无价。
他背着手，走向小吃街的方向，准备去尝尝新推出的虚空烤鱿鱼。
广场上，那艘歪歪扭扭的泥巴星舰安静伫立，在晨曦中散发着五彩斑斓的微光。它脚下，是仲裁庭的金色欠条复印件——钱宝来坚持要贴的，说是为了激励大家努力赚钱还债。
一阵风吹过，欠条哗哗作响。
泥巴星舰上的小花，轻轻摇曳。
新的风暴似乎在酝酿，但启源之地，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缓慢而坚定地运转着。
毕竟，债主们都很讲规矩。
而规矩，有时候也可以很灵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