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下起了小雨，小区里都比往常安静了许多。
顾年又来到了祈修泽房间的窗口外，祈修泽还没有睡。顾年从窗外看到，他正一脸认真地埋头伏在书桌前，给小木人打磨。
竟然还没做完？顾年有些意外，按他以往的速度来说，这不应该啊。
顾年疑惑着飘到祈修泽房间的窗台上，在祈修泽看不见的死角处，他的身形逐渐缩小最后变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木人，然后才哒哒哒地走到窗户前，抬手在玻璃上敲了敲。
专注于给小木人打磨的祈修泽耳朵动了动，听见了这细小的敲窗声。他抬头一看，果然是祂来了。
“进来吧，窗户没关。”祈修泽轻笑着道。
得到邀请之后，顾年才跳进窗户。祈修泽看了看窗外飘落的雨丝，忍不住问祂：“今天也是来避雨的么？”
顾年故意板着脸挑了挑眉凉凉道：“哼，你的胆子还挺大。”明知道他不是人，还敢故意调侃他。
“真不怕惹我生气后对你作祟么？”
“抱歉，你生气了吗？”
祈修泽来了这么一句，看到他认真的表情，顾年反倒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了。小小地沉默了一秒后，顾年才道：“……我没那么小气。”
祈修泽于是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顾年嘴角抽搐了一下：表情太夸张了，这家伙以为是个呆板老实人，没想到性格也挺恶趣味的。
看到顾年在他桌子上四处溜达，祈修泽似乎想起了什么一样，对他道：“啊你稍等我一下。”说着俯下身从书桌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了个小巧玲珑的盒子摆在桌上。
“看看喜欢吗？”祈修泽打开盒子，从里边拿出来一套迷你的木质桌椅。椅子是可以前后摇动的摇椅，上边还垫了一块毛绒绒的小毯子。桌子整体设计是长方形，桌边有不规则的弧度弯曲，看着古朴又带着些许趣意。桌面上甚至还有一套迷你的茶具，正适合顾年现在这样的尺寸使用。
“这个是？”顾年奇怪地绕着小木桌走了一圈。
“我用刻完木人后剩下的木料做的。”祈修泽把小摇椅往顾年的方向推了推：“以后你再来就可以坐在上边了。对了你喝茶么，我去给你倒一杯？”
顾年坐在摇椅上下意识地摇晃了几下，还挺舒服的。听到祈修泽最后的问题，他下意识摇了摇头：这木头的躯体还是不要喝茶了，万一整发芽了怎么办？
当然，这只是个玩笑话罢了。
祈修泽见顾年一脸舒坦地躺在摇椅上惬意地摇晃着，他脸上不自觉带上了柔和的笑意，说话的声音也放轻了些许：“剩下的小木人还差几道工序，你先坐着等我一会儿好吗？”
祈修泽又开始专注地打磨起最后的那个小木人，顾年趴在祈修泽给他做的小木桌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工作。脑子里胡乱地想着他这次没能那么快地雕刻完木人，难道是因为中途抽空去做了这套桌椅的原因？
正想着呢，顾年的目光忽然看到祈修泽左手食指缠着一张创可贴——这是祈修泽看伤口已经快完全愈合了才从纱布换成的创可贴。
原来是受伤了。
顾年的眼神不由飘忽了一下，祈修泽食指上的伤，他大概猜到是怎么来的。也恍然明白了，为什么这次他的进度这么慢的原因。
顾年默然，他和祈修泽两个说起来连正经的交易关系都算不上。基本辅导书，加几块随便从厨房捞的点心，这算什么了不得的报酬么？偏偏人家每次都任劳任怨、尽心尽力地完成他的嘱托。现在还不仅给他专门做了一套桌椅，还把手都给弄伤了！
高三学生的手，那能是单纯的手吗？
不存在的良心，开始隐隐作痛了。
“喂，你真的不需要我帮你什么吗？”顾年忍不住问他：“我能帮你做很多事，不管你是看谁不顺眼要教训他，还是有什么特别想得到的东西？只要你说，我都可以帮你做到。”
祈修泽手上的动作不曾停歇，他抬眸有些疑惑地望着顾年：“嗯？怎么突然又说起这个了？”
顾年不自在地避开他的视线：“我不会让帮我做事的人吃亏，你刻的木人确实帮了我大忙。所以，你如果有什么心愿，可以对我说。”
祈修泽笑了，他大概想起了上次祂不会做数学题落荒而逃的那一幕，但是他当然不会说出来，不然这个脸皮薄的小家伙怕是真要恼羞成怒了。
“嗯——”祈修泽假装沉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对顾年道：“如果说心愿的话，现在想想还真有一个需要你帮忙完成。”
顾年把视线转过来：“哦？什么心愿，说来听听。”
祈修泽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你能告诉我么？”
顾年神情一滞，就这？
祈修泽点点头：对的，就这。
顾年差点脱口而出，上次不是说了叫他‘顾年’么，怎么还问？幸好他想起来，祈修泽认识的‘顾年’只是一个见了两面的比陌生人熟悉不到哪儿的同龄人，而不是现在这个明显非人类的木偶。
该让祈修泽如何称呼现在的木人呢？
顾年想了想后对祈修泽道：“你叫我木鬼吧。”
“木鬼？”祈修泽微微皱起了眉：“是槐字拆两半的那个‘木鬼’么？”
“嗯。”
祈修泽定定地看着顾年：“这个，应该不是你的真名吧？”
顾年又一次心虚地移开目光，他本想点头大声说‘对没错，这就是我的真名。’反正鬼骗活人那都是常规操作。
然而想想现在自己附身的这个躯体是谁做的，想想屁股下坐的摇椅又是谁做的，再想想祈修泽受伤的手指……
等等，那角落里丑不拉几的木人怎么那么熟悉？
顾年神情一凝，那玩意好像是自己以前刻的那些木人。上边裂了一道缝，显然是没了功效，被他弃之不用的。可是那些不都被他一把火烧了么，怎么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顾年想了又想，终于记起来自己曾弄丢过一个木人，就是和林辉打架那一天，在巷子里遗失的。没想到竟然最后也落到了祈修泽的手里。
祈修泽这些天真的没事吗？那木人残留的阴气，一般人碰了都得走几天背运。
额……
祈修泽受伤的食指顿时浮现在顾年的脑海里。
真是造孽啊！顾年泄气般地往摇椅上一倒：“真名还不能告诉你，你这样叫我就行了。”祈修泽为了他都这么惨了，他还是少对人家说点谎吧。
祈修泽此时的目光简直柔得要滴出水来，他道：“‘木鬼’听起来有点吓人，我可以叫你‘木灵’吗？”
‘鬼’这个字，总是让他心惊肉跳。隐隐带着一股极端不祥的预兆，祈修泽下意识地不愿这样叫祂。
顾年倒是无所谓，反正都是给祈修泽叫的假名，他爱叫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