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一旁的林飞心里翻江倒海。
饭盒里的每一件旧物,都牵连着一段生死与共的岁月。
老爷子和破烂侯脸上的每一道笑容,都在讲述那些无法回去的热血年华。
笑着笑着,泪水悄然落下……
“连长,您还记得这个吗?”
破烂侯再次从饭盒中拿出一枚精美的女士发卡。
这枚发卡设计独特,明显不属于这个时代。
精致的工艺更像是来自啯外的物品……
林飞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老人接过发卡仔细端详。
忽然,他眼睛一亮:“这该不会是你们班长黄龙的吧?”
“没错!这是他从日本人手里抢来的。”
“他说要送给未婚妻,还念叨着等把侵略者赶出去……”
“然后回去向她求婚。”
“记得他家境不错,还留过洋?”
“谁知道参军第二年,他的未婚妻就……”
话还没说完,破烂侯已经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老人沉重地点点头:“那时候老家来信,是我藏起来了。”
“怕他看了影响战斗情绪。”
“那小子总把未婚妻的照片带在身上到处炫耀……”
“盼着打完仗回家成家……”
“现在想想,如果当时把信给他……”
话没说完,破烂侯急忙打断:
“连长,您做得对!以他的性格,看到信肯定去找鬼子拼命!”
“现在……他们在那边应该已经结婚了吧?”
听后,老人眼中泛起一丝光亮。
许久,才低声说:“但愿如此……”
“连长,您看看这支口琴,还认得吗?”
当破烂侯拿出那支口琴时,老爷子神情瞬间凝固,泪水再次涌出。他一把抓住口琴,另一只手颤抖地抚摸着斑驳的琴身,仿佛在抚摸故人的脸庞。
这时,许大茂摇晃着身子从院子里走出来:“哎呀,老爷子,林飞,你们怎么站在门口?快进屋吧,大家都等着呢……”
三人急忙擦掉眼泪。破烂侯瞪了他一眼:“你这小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出来!”
“爷爷,侯爷,咱们别在这儿站着了,”林飞笑着打圆场,“回屋边吃边聊吧。”
见两位老人点头,三人转身往院里走。落在后面的许大茂拉住林飞的袖子:“林飞,那个老头是谁?刚才看你们三个在这里抹眼泪……”
林飞回头看了他一眼:“你这个人哪都好,就是爱瞎打听。”突然咧嘴一笑:“听说过吗?知道得太多——”
“?”
“容易挨揍。”
许大茂顿时愣住了。
后院灯火通明,易忠海和闫埠贵等人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当老爷子、林飞和破烂侯一起出现时,众人立刻围了上来。
“老爷子,就等您了!”
“柱子,快点生火做饭吧!”
“今天让我露一手,给大家做几道拿手菜……”
谢广坤看到破烂侯,脸色立刻变了:“你怎么也来了?”要不是他,林飞也不会被带到派出所。在场的人对破烂侯都不怎么客气。
林飞赶紧上前打圆场:“表舅,能叔、四叔,这事真不怪他。”接着他就把《鸟兽图》的来龙去脉讲了出来。
原来真正指认林飞的是郭大彪。在派出所时,郭大彪一口咬定是林飞私藏了《鸟兽图》。虽然破烂侯也被带去问话,但他对此事一直含糊其辞……
正因为如此,刘所长找不到确凿证据证明《鸟兽图》在林飞手里。破烂侯对此事一直很内疚,再加上和老爷子的关系,更不愿意多说。
听完后,谢广坤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
听说破烂侯和老爷子曾是战友,大家脸上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没想到,你还当过兵?打过鬼子?”谢广坤走到破烂侯面前,笑着问道。
破烂侯摆摆手:“要不是今天遇到老连长,这些事我真不想提。”
“当年在芒崖山下捡回一条命后,我就躲了起来。”他叹了口气,“再没回去,也没去找部队。说起来,我算是个逃兵……”
说到这里,破烂侯眼圈红了。
谢广坤赶紧说:“逃兵?你可差远了!咱们就事论事,不说私人恩怨。”
“你们连在芒崖山阻击鬼子,一百多人几乎全没了。换成我,恐怕都没勇气活下来。”
“一起共事的战友们一个个倒下,最后只剩下自己……要是我,可能早就****了。”
“你是真正的英雄。”谢广坤红着眼眶说。
这句话让在场的人都点头认可。虽然没人亲眼见过芒崖山那场恶战,但八年抗战期间,哪块土地真正太平过?
为了赶走侵略者,多少战士血洒疆场?多少百姓遭了殃?在大家心里,破烂侯不是逃兵。当年的真实情况,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时,周围只剩他一个人。
记忆中的一幕浮现——周围的树上,挂满了**衣服的战友。他们的血已经干涸变黑。
很多人只是受伤,并未死去,却被敌人冻死在风雪中。
临终前,他们眼中没有一丝屈服,只有刻骨的仇恨与杀意……
如果当时还有力气,他们一定会拼尽最后一口气和敌人同归于尽。
目睹这一切的破烂侯,能活到现在,已是意志非凡。
没人知道这十五年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正如他所说,解放前的那些年,只要闭上眼,就会看到一百多具血淋淋的兄弟向他哭诉……
“表舅说得对!”
“破烂侯,你才是真正的英雄!”
“你不该背着‘逃兵’的罪名折磨自己……”
林飞点头附和,轻声安慰着破烂侯。
破烂侯双眼泛红,目光转向一旁的老爷子。
他最希望的,是当年的连长、他的上级亲口说一句“你不是逃兵”。
只要这一句话,就能让他心中十五年的愧疚与自责烟消云散。
但当大家望向老爷子时,只见他紧握着口琴,眼中含泪,始终没有说话。
刚才的对话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他似乎完全没有听到……
一时间,所有人都对这把口琴以及背后的故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林飞笑着开口:“爷爷……”
“嗯?怎么了?”老爷子猛然抬头,一脸惊讶。
林飞继续笑着说:“您给我们讲讲这把口琴的故事吧?”
“故事?”老爷子神情慌乱,连连摇头,“哪有什么故事,没什么特别的……”
“谁说没有?老连长,那口琴不就是……”破烂侯一时嘴快,差点说漏。
但话未说完,就被老爷子一个眼神制止了。
破烂侯立刻闭上嘴。
院子里的人满脸失望。
林飞笑着打圆场:“侯爷,爷爷不好意思说,不如您来讲讲?这把口琴的主人,是个女人,和爷爷有什么关系?”
众人立刻竖起耳朵,等着听老爷子的往事。
可是在老爷子的威严下,破烂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只是摆手:“想听的话,还是让老连长亲自说吧!我可不敢乱讲……”
见他这样,众人又把目光投向老爷子。
老爷子对这件事讳莫如深。
也许,那把口琴藏着一段他不愿提起的回忆。就在这时,中院传来一个声音——
“老首长不说,那就由我来告诉你们吧!”
众人回头望去。
只见一对男女从中院走来,正是大领导夫妇。
林飞笑着迎上前:“干爹、干妈?你们怎么来了?”
“你这个小子惹出这么大的事,好不容易回来,我们怎么能不来看看?”大领导笑着说道,“刚到中院就听见你们在说这把口琴?”
他的目光落在老爷子手中的口琴上,眼圈瞬间红了。显然,这把口琴对他也有特殊的意义。
“老……老郭?”破烂侯突然惊呼。
大领导仔细看了看:“你是……侯爷?”
过了十五年,两人的容貌都已改变。但当他们认出彼此的那一刻,眼中同时泛起了泪光,快步朝对方走去。
“好你个老猴子,居然还活着?我年年给你烧纸,那些纸钱都哪去了?你得赔我!”大领导边骂边笑,眼泪却止不住地流。
破烂侯擦着脸上的泪痕大笑:“放心,等你我百年之后,过桥费我替你出!”
“呸!刚见面就讲这些晦气话?”
泪水从大领导脸上滑落。
“老猴子,整整十五年了。既然你还活着,怎么不来找我?怎么不联系老首长?”大领导红着眼睛问。
当年他们都是老首长手下的战士。
芒崖山一战后,
两人的命运却截然不同。
破烂侯身受重伤,倒在尸堆中昏迷不醒。
醒来时身边全是战友的**,
他以为全连都已牺牲。
万念俱灰的他没有再寻找部队,
独自回到四九城,渐渐消沉。
后来靠捡破烂为生,让自己看起来更落魄。
若不是今天遇见老首长,
他可能就这样度过余生。
而大领导在那场战斗中,
带着几名战士护送负伤的老首长突围。
后来他们找到大部队,
跟随老首长南征北战。
直到全啯解放前夕,
他被调往川蜀负责建设工作……
同一场战役,
造就了两种人生。
如今战友重逢,
深藏在骨子里的情谊让两人热泪盈眶。
“老郭,你也别怪我!
咱们三个不都以为对方……牺牲了吗?
要不是今天来林飞家,
就算都在四九城,怕是一辈子也见不着。”
破烂侯话音刚落,
大领导的泪水再次涌出。
虽然之后大领导跟随老首长,
又经历了许多战斗。
但在他心中,
最珍贵的战友情谊,
始终是芒崖山最早追随老首长的那些兄弟。
若不是当年那一场恶战,他们或许早已不在人世。
如今,他们还能常常相聚,谈笑风生。
正说着,林飞笑着走过来:“二干爹,侯爷,往后有的是机会叙旧!”
“干爹,您给讲讲,那口琴到底有什么故事?”
“大家都想知道,可爷爷就是不说!”
林飞笑着说道。
话音刚落,大领导赶紧抹掉眼角的泪水。
目光落在老爷子手中的口琴上,神色渐渐暗淡。
“唉!”
他长叹一声,与破烂侯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走到老爷子身边坐下。
“要说这口琴的来历……
那可真是一段凄美的往事。”
“老首长,这事没什么不能说的,孩子们想听,您就说吧。”
“让大家也听听。”
老爷子眼圈发红,抬头看向林飞、娄小娥和易忠海等人。
眼中含泪,他笑着点头:“好!”
“这本来也不是什么秘密。”
“今天正好有机会,说说也无妨……”
……
中院!
整个院子的人都聚集在林飞家。
院子里摆了六张桌子。
好在天气变暖,虽然天黑了,坐在外面吃饭也不觉得冷。
刘海忠一家没有被邀请参加聚会。
后院传来的欢声笑语让刘海忠心情低落。
二大妈看到这一幕,想起自己之前的行为,心里十分后悔。
“都怪我!”二大妈自责地说,“如果不是那天顶撞了老爷子,你也不会一个人在这儿发愁……要不我去给老爷子道个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