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星殒之墟,新生圣地“星辉源庭”正沐浴在源初道种逸散的柔和光辉中。
数年经营,这片曾经的古战场已是殿宇巍峨,星河流转,道韵盎然。
年轻的弟子们在修炼平台上演练术法,呼喝声中充满了朝气。
凌煅立于星辰骸骨祭坛边缘,俯瞰着这片欣欣向荣的景象,眉宇间却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他身侧的寒璃若有所感,冰蓝眸子望向他:“心绪不宁?”
“嗯,”
凌煅颔首,目光投向圣地之外那片永恒的深邃,“派往‘黑雾星域’的使团,按日程昨日便该有第一道讯息传回。
如今……音讯全无。”
他话音刚落,一道急促的破空声便由远及近!
只见一艘遍体鳞伤、符文黯淡的小型星梭,如同醉汉般歪歪斜斜地冲破圣地外围的防御光幕,拖着长长的能量尾焰,一头栽向最近的接引平台。
“是‘巡风号’!黑雾星域使团的备用通讯艇!”
玄垣长老瞬间辨认出来,脸色一变。
凌煅与寒璃对视一眼,身形一闪,已化作流光掠向接引平台。
平台上,星梭舱门艰难开启,一名浑身浴血、左臂不自然弯曲的耀星宗弟子踉跄跌出,正是使团副使,性格刚毅的赵磐。
他见到凌煅,眼中爆发出绝处逢生的光彩,嘶声道:
“星主!我们……我们被骗了!”
凌煅一步上前,精纯的星辰之力渡入其体内,稳住他翻腾的气血:“慢慢说,怎么回事?”
赵磐剧烈咳嗽几声,脸上满是悲愤:
“黑雾星域根本没有什么大规模冥渊残余!那所谓的‘求援信号’,是个陷阱!
是‘蚀骨星盗团’和‘阴魂宗’那群杂碎联手布下的!他们假借冥渊之名,诱骗各方势力前去,要么强征入伙,要么……杀人越货!”
周围闻讯赶来的战无极、云霆府主等人闻言,脸上瞬间布满寒霜。
“我们抵达预定坐标,并未发现冥渊踪迹,反而遭遇伏击。”
赵磐语速极快,带着后怕,
“雷烈宗主为掩护我们突围,被阴魂宗的‘百鬼噬魂幡’困住,生死不明!其他兄弟……大多失散了!只有我凭借这艘速度见长的小梭拼死逃出……”
战无极一拳砸在旁边的星金柱上,发出沉闷巨响,怒吼道:
“这帮蛀虫!不敢正面抗衡冥渊,只会躲在后方劫掠同胞!老子这就带人平了他们!”说着就要点兵。
“无极,稍安勿躁。”
凌煅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他扶起赵磐,沉声问道:
“可知他们具体实力?老巢在何处?”
赵磐连忙道:“蚀骨星盗团人多势众,至少有三位元婴初期头目,匪首‘蚀骨上人’怕是已至元婴中期!
阴魂宗人虽少,但功法诡异,擅长驱役厉鬼怨魂,宗主‘玄阴子’的法宝更是防不胜防。他们……他们似乎盘踞在一颗名为‘腐星’的废弃星辰上,那里阴气极重,易守难攻。”
三位元婴,其中可能还有中期,加上地利优势……众人心中都是一沉。
圣地初立,高端战力仅有凌煅一位元婴,虽实力远超同阶,但若要强攻对方老巢,胜负难料,即便胜了,也必是惨胜,刚刚积蓄起来的一点家底恐怕要打光。
“星主,此事需从长计议。”
玄垣长老捻须,眉头紧锁,
“强攻非上策。况且,若我们主力尽出,圣地空虚,难保不会被人趁虚而入。”
气氛一时凝滞。硬拼代价太大,退缩则威信扫地,更寒了使团成员和所有关注此事者的心。
凌煅沉默片刻,眼底深处仿佛有星辰生灭,推演万千。忽然,他看向赵磐,问了一个看似不相干的问题:
“赵副使,你逃出来时,可曾留意,那蚀骨星盗团与阴魂宗之间的关系如何?是铁板一块,还是……”
赵磐愣了一下,仔细回想,猛地抬头:
“星主明鉴!我突围时,似乎听到蚀骨星盗团的人在抱怨阴魂宗出手太狠,抢走了大部分‘肥羊’,还嫌弃他们弄出的鬼哭狼嚎影响士气!双方绝非亲密无间!”
凌煅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如此……便有计较了。”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跃跃欲试的战无极和沉稳的云霆府主身上。
“无极师兄,云霆府主,你二人,可敢与我演一出戏,唱一场‘星辉照幽影’?”
第二节
数日后,黑雾星域边缘,一颗用于临时补给的小型陨星上。
原本荒寂的陨星,此刻却显得有些“热闹”。一座临时布下的、光华略显“仓促”的星辰阵法笼罩着小小营地,营地内,数十名穿着流云星府与耀星宗服饰的修士正在“忙碌”,他们看似在检修几艘有明显破损痕迹的星舟,实则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黑暗的虚空。
营地中央,一身戎装的战无极正“怒气冲冲”地对着云霆府主抱怨,声音洪亮得几乎能传遍半个陨星:“……真是晦气!好不容易找到点冥渊杂碎的线索,追到这里却跟丢了!还损了两艘星舟!这下回去怎么跟星主交代?星主让我们清扫外围,这都多少天了,屁大的功劳都没立下!”
云霆府主则扮演着和事佬,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与“忧虑”:“无极兄,稍安勿躁。星主初立圣地,威望未固,此番派我等出来,也是存了历练和立功之心,好叫其他支脉看看我等的本事。只是如今……唉,若空手而归,只怕星主面上无光,你我脸上也无光啊。”
“屁的无光!”战无极“暴躁”地一跺脚,地面都裂开几道缝隙,“要我说,就该直接杀进黑雾星域深处!管他什么蚀骨阴魂,一并砍了,功劳不就来了?”
“嘘!慎言!”云霆府主连忙“制止”,“那两家势力不小,岂是易与之辈?我等还是想想,如何找到那些冥渊残余才是正理……”
两人的对话,以及营地中修士们脸上那恰到好处的“疲惫”与“焦虑”,毫无遗漏地通过某种隐秘的观测手段,传递到了遥远“腐星”深处的一座阴暗大殿中。
大殿内,主位上坐着一名身材高瘦、眼窝深陷、手持一柄白骨拂尘的老者,正是蚀骨上人。其下首,则是一团翻滚的黑雾,黑雾中隐约有无数痛苦的面孔浮现,乃是阴魂宗宗主玄阴子以魂体显化。
“哼,听到了吗?玄阴子。”蚀骨上人嗤笑一声,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是那个新冒头的什么‘星辉源庭’的人,领头的是个莽夫和一个老好人。看样子,是急着想在他们星主面前表现呢。”
黑雾中传出尖锐的声音:“星辉源庭……就是那个据说继承了星陨阁道统,掌握了源初道种的地方?他们星主凌煅,据说有些手段。”
“有手段又如何?”蚀骨上人不屑道,“远水解不了近渴!听他们话里的意思,那凌煅在圣地立威,急需功劳支撑。派出来的这支队伍,就是他的‘敲门砖’!如今这块砖头卡住了,还损兵折将……这可是送到嘴边的肥肉!”
玄阴子沉吟片刻,黑雾翻涌:“他们人数虽不多,但能派出来执行任务的,想必是精锐。那个战无极,气息彪悍,应是体修强者。强攻恐有损失。”
“损失?”蚀骨上人阴恻恻地笑了,“正因为他们可能是‘精锐’,身上油水才足!再说了,你我联手,还拿不下一个莽夫和一个老朽?至于损失……嘿嘿,拿下他们,不仅能得了他们的星舟法宝,说不定还能拷问出一些关于那‘星辉源庭’和源初道种的秘密!到时候,你我修为再进一步,岂不美哉?”
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玄阴子那点谨慎迅速被压了下去。黑雾中传出赞同的意念:“有理。那就……动手?”
“自然要动手!”蚀骨上人眼中凶光毕露,“他们不是想立功吗?我们就给他们送一份‘大功’去!传令下去,点齐人马,布下天罗地网,我要让他们……有来无回!”
第三节
腐星之外,一片由密集小行星和空间褶皱构成的混乱地带,正是通往蚀骨星盗团老巢的天然屏障,也被称为“迷瘴陨星带”。
那支“流年不利”的星辉源庭小队,此刻正“小心翼翼”地驾驶着破损的星舟,在陨星带中缓慢穿行,似乎在搜寻着什么。
突然,四面八方亮起无数狰狞的光芒!数十艘造型各异、布满攻击符文的星盗船从陨石后、空间褶皱中猛扑而出,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群!同时,阴风怒号,无数半透明的厉鬼怨魂凭空涌现,交织成一张遮天蔽日的鬼网,封锁了所有退路!
“哈哈哈!星辉源庭的蠢货们,此地便是你们的葬身之处!”蚀骨上人的狂笑声在星空中回荡。他与显化出身形的玄阴子(一个面色苍白、眼神阴鸷的中年文士模样)并肩立于主舰船头,俯瞰着下方陷入“重围”、显得“惊慌失措”的猎物。
战无极“又惊又怒”,手持巨斧腾空而起,吼道:“无耻宵小!竟敢设伏!云霆老儿,跟他们拼了!”
云霆府主也“勉强”祭出雷印,色厉内荏地喝道:“蚀骨!玄阴子!我星辉源庭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何苦苦相逼?”
“无冤无仇?”蚀骨上人讥讽道,“这黑雾星域,乃是我等的地盘!你们闯进来,就是原罪!识相的,乖乖束手就擒,交出星舟法宝和源初道种的秘密,或许还能留个全尸!”
玄阴子则阴冷补充:“负隅顽抗,便让你等尝尝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之苦!”
眼看大战一触即发,星辉源庭的修士们结阵自保,但在绝对的数量和地利劣势下,显得岌岌可危。
然而,就在蚀骨上人志得意满,准备下令总攻的刹那——
异变陡生!
那原本在队伍后方,一副“惊慌”模样的云霆府主,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凌厉的电光!他手中那方看似普通的雷印,毫无征兆地爆发出璀璨夺目的紫色神雷!雷光并非攻向蚀骨或玄阴子,而是直冲苍穹,瞬间引动了早已被凌煅和文曲星卫暗中布设、与整个迷瘴陨星带地脉隐隐相连的——“周天星辰伏魔大阵”!
“嗡——!”
浩瀚的星辰光辉冲天而起,无数道星光锁链自虚空中穿透而出,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地缠绕向每一艘星盗船,将其动力核心瞬间禁锢!同时,至阳至刚的星辰之力普照,那些张牙舞爪的厉鬼怨魂如同冰雪遇烈阳,发出凄厉惨叫,纷纷消融!
“什么?阵法?!”蚀骨上人脸上的狂笑瞬间僵住,化为惊骇。
几乎在同一时间,战无极身上那看似“暴躁”的气息陡然一变,化为冲霄的战意与沉稳如山岳的威压!他手中巨斧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斧劈出,并非杂乱无章,而是蕴含着他毕生战斗领悟的杀招——“裂星斩”!斧光如银河倒泻,直接锁定了蚀骨上人!
“你不是元婴初期!你隐藏了实力?!”蚀骨上人尖叫着,仓促挥动白骨拂尘抵挡,却被那磅礴的斧劲劈得气血翻腾,连连后退。
更让他们心胆俱裂的是,一道清冷而强大的剑意,如同极地寒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玄阴子身后。寒璃手持冰魄神剑,剑尖吞吐着足以冻结神魂的寒意,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凌煅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战场最高处,衣袂飘飘,神情平静。他并未直接出手,只是俯瞰着瞬间逆转的战局,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蚀骨,玄阴子。”凌煅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两人耳中,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你们的戏看完了,现在,该看看我的了。”
第四节
阵法禁锢,高端战力被完全压制,首领被困,下方的星盗和阴魂宗弟子顿时乱作一团,成了无头苍蝇。原本的猎杀者,瞬间变成了瓮中之鳖。
蚀骨上人又惊又怒,一边抵挡战无极愈发狂暴的攻势,一边嘶吼:“凌煅!你卑鄙!竟使诈!”
“兵不厌诈。”凌煅语气淡然,“对付你们这些藏头露尾、以劫掠同胞为生的蠹虫,难道还要讲什么堂堂正正?”他目光转向脸色变幻不定的玄阴子,“玄阴子宗主,你阴魂宗传承,虽偏于诡道,却也源自上古鬼道正统之一。与这群星盗沆瀣一气,劫杀同道,就不怕彻底断了传承,沦为星辰道统之耻吗?”
玄阴子心神剧震。凌煅的话,精准地戳中了他内心深处的一丝不甘与顾虑。阴魂宗功法确实诡异,但历来也只是被视为旁门,而非邪魔。与蚀骨星盗团合作,实乃形势所迫,也为资源。如今陷入绝境,对方显然有备而来,实力远超预估,更重要的是,凌煅点出了“传承”二字!
就在这时,云霆府主操控大阵,一道纯净的星辰净化之光扫过,几名试图自爆伤人的阴魂宗长老周身的怨魂厉魄瞬间消散,本人也受到反噬,萎顿在地。这精准而克制的手段,更显露出星辉源庭的强大与控制力。
“玄阴子!别听他蛊惑!”蚀骨上人见状大急,“他们不会放过我们的!拼死一搏尚有生机!”
战无极闻言,斧势更沉,哈哈大笑道:“蚀骨老儿,死到临头还嘴硬!星主早已洞悉你们貌合神离!赵磐兄弟带回来的消息,可是清清楚楚!”
此言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玄阴子猛地看向凌煅,只见对方眼神平静,仿佛在等待他的抉择。是跟着蚀骨上人一起覆灭,还是……
“我……阴魂宗……”玄阴子艰难开口,声音干涩,“愿降!求星主……给我宗门一条生路!”说着,他竟主动散去了周身护体鬼雾,表示放弃抵抗。
“玄阴子!你这个叛徒!”蚀骨上人目眦欲裂,心神失守的瞬间,被战无极一斧劈在肩头,白骨拂尘脱手,惨叫一声,被紧随其后的星辰锁链捆成了粽子。
首领一俘一降,剩下的星盗们更是土崩瓦解,纷纷丢弃兵器,跪地求饶。一场看似凶险的剿匪之战,竟以近乎零伤亡的方式,戏剧性地落幕。
第五节
战斗结束,清扫战场,收押俘虏。
凌煅并未立刻处置蚀骨上人,而是先召见了投降的玄阴子。
在一间临时开辟的、有阵法隔绝的静室中,玄阴子面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的年轻星主。对方身上那渊渟岳峙的气质和深邃如星海的眼神,让他生不出丝毫反抗之心。
“玄阴子,”凌煅开门见山,“我知你阴魂宗并非天性邪恶,困守此地,与盗为伍,亦是无奈。我星辉源庭海纳百川,凡愿守护星辰、遵循秩序者,皆可容纳。”
玄阴子猛地抬头,眼中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宗门功法,善于操控魂念,探查幽微,于特定情境下,自有其用处。”凌煅继续道,“我可允你宗门迁往星辉源庭外围星域,划予驻地,受圣地节制。你需立下星辰大誓,永不背叛道统,不得以术法残害无辜。门下弟子,需修习圣地基础功法,以星辰正气调和鬼气,走上正道。你可能做到?”
这不是简单的饶恕,而是给予了一条全新的、光明的出路!玄阴子心中五味杂陈,最终化为深深的折服与感激。他躬身到底,声音微颤:“玄阴子……谨遵星主法旨!阴魂宗上下,必誓死效忠星主,效忠圣地!”
安抚并初步收服阴魂宗后,凌煅才提审了被禁锢的蚀骨上人。
相比于玄阴子的复杂心理,蚀骨上人则是一脸桀骜与怨毒:“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从我嘴里问出什么,休想!”
凌煅并不动怒,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我并非要问你黑雾星域之事。那些,玄阴子宗主已知无不言。”
蚀骨上人脸色一僵。
“我只问你一事,”凌煅目光如炬,仿佛能穿透他的神魂,“你们散布‘冥渊残余’的假消息,诱杀各方势力,此计虽毒,但以你的头脑,未必能想得如此周全,且敢于将主意打到新兴圣地头上。背后……是何人指点?或者说,你与那‘无尽归墟’深处的存在,是否有过接触?”
蚀骨上人瞳孔骤然收缩,虽然嘴上依旧强硬:“哼!不知所谓!”但那瞬间的惊骇与灵魂层面的细微波动,如何能瞒过已得源初道种一丝真意、灵觉敏锐无比的凌煅?
凌煅心中了然,不再多问,只是淡淡吩咐:“押下去,严加看管。”
处理完首恶,便是对普通星盗的处置。罪大恶极者,废去修为,交由战无极监管劳役赎罪。情节较轻或被胁迫者,给予机会,经过严格审查和教化后,可编入圣地外围巡防或建设队伍。
而被救出的雷烈宗主及其他被俘的使团成员,也终于与众人汇合。虽然经历磨难,但看到圣地如此雷霆手段,不仅救出他们,更一举端掉了为祸一方的毒瘤,无不感激涕零,归属感更胜从前。
星舟舰队满载着战利品、俘虏以及新归附的阴魂宗部分人员,开始返航。
主舰指挥室内,凌煅遥望逐渐远去的黑雾星域,眼神深邃。
寒璃静静站在他身侧,轻声道:“此行虽大获全胜,但那蚀骨上人背后的线索……”
“嗯,”凌煅微微颔首,语气凝重,“冥渊的影响,比我们想象的更隐蔽,更无孔不入。它不仅在侵蚀物质界,更在腐蚀人心。”
他转过身,看向舷窗外无垠的星空,星光在他眼中明明灭灭。
“星火燎原,光耀之处,阴影亦随之蠢动。前路……依旧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