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下冰冷的触感如同唯一的救命稻草。霍沉舟屏住呼吸,将全部意志力凝聚在那一道几乎无法感知的金属划痕上。神经抑制剂的甜腻气息依旧盘旋在鼻腔,试图麻痹他的思维,但巨大的危机感和对母亲线索的本能追寻,让他强行保持着极致的清醒。
摩斯密码的节奏断断续续,有些地方甚至模糊难辨,仿佛留下信息的人当时也处于极度危险或虚弱的状态。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艰难拼凑,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解码都像是在拆解一枚炸弹。
【母亲…未…死…】
第一个完整的短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霍沉舟的心上!虽然早有猜测,但被如此直接地证实,依旧让他呼吸骤停,血液逆流!
他强压下翻腾的情绪,指尖更加急切地摸索、辨认。
【被困…“心…脏”…】——这个词组似乎被打断过,留下一个模糊的指向。
【…药…控制…我…】——字迹在这里变得异常凌乱急促。
【…记忆…虚假…关键…在…“摇篮”…】——最后几个符号几乎淡得快要消失。
信息戛然而止。
母亲未死!被困在某个被称为“心脏”的地方?药物控制?虚假记忆?“摇篮”?最后一个词,与那台诡异设备里母亲断断续续的声音提到的“不在‘摇篮’里”惊人地吻合!
这一切破碎的线索,如同黑暗中零星的火花,却足以点燃霍沉舟心中滔天的怒火和前所未有的迫切!林兆远!他不止害了念辞,囚禁了母亲,甚至可能从很久以前,就开始用药物操控自己?!那些关于过去的记忆,那些深植于心的认知,有多少是真实的?有多少是这个恶魔精心灌输的虚假剧本?!
巨大的背叛感和被玩弄的愤怒,如同岩浆般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猛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的刺痛让他勉强维持着最后的理智。
必须冷静!必须活下去!为了念辞,为了母亲,为了揭开这肮脏的一切!
就在他疯狂消化这惊天信息,试图将“心脏”、“摇篮”、药物控制联系起来时——
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泄气声,从他头顶正上方的天花板上传来。一个隐藏的喷口无声滑开,一股无色无味的淡淡雾气精准地喷薄而下,瞬间笼罩了他所在的医疗床区域。
霍沉舟甚至来不及屏息,就感到一股冰凉的、带着奇异芬芳的气息被吸入肺腑。
几乎是立刻,效果显现了!
并非痛苦的折磨,而是一种…诡异的舒缓感。后心伤口火辣辣的疼痛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暖意。因愤怒和紧绷而酸痛的肌肉松弛下来,一种懒洋洋的、仿佛漂浮在云端般的舒适感席卷了全身。连带着,刚刚那些激烈的情绪——愤怒、恐惧、焦灼——也像是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平,变得模糊而遥远。
监护仪上,他的心率、血压、皮质醇水平…所有代表紧张和应激的指标,都在飞速下降,趋于一种近乎完美的、绝对平稳的状态。
舒服…难以言喻的舒服…只想就这样沉沉睡去,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管…
这不对劲!
霍沉舟残存的、最后一丝警惕在疯狂尖叫!林兆远绝不可能给他任何真正意义上的“舒缓”!这一定是另一种更可怕的控制!
他拼命试图集中正在飞速涣散的思维,对抗着那强烈的、想要放弃一切抵抗的欲望。他想起了母亲留下的警告——“药…控制…我”!
是了!这就是林兆远的手段!用极致的舒适和放松作为武器,瓦解他的意志,让他变成温顺的、失去爪牙的困兽,心甘情愿地成为实验品或者筹码!
“不…”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抗拒声,身体却诚实地下沉,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那苍老、含糊的声音再次恰到好处地响起,带着一种虚伪的关切:
“嗯…这就对了…放松…贤侄…”
“总那麽…紧绷绷的…多累啊…”
“好好睡…一觉…醒来…就都…好了…”
声音里充满了催眠的魔力,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霍沉舟逐渐模糊的意识上,引导着他走向更深沉的黑暗。
不!不能睡!
霍沉舟在内心疯狂呐喊!他用尽最后一点对身体的控制力,猛地咬向自己的舌尖!剧痛传来,带来一瞬间极致的清醒!
就在这清醒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对面刚刚再次亮起的单向玻璃屏幕——苏念辞所在的房间!
景象让他如坠冰窟!
只见两个穿着完全密封防护服、看不清面目的人员,正站在苏念辞的医疗床旁。其中一人,手里拿着一支造型奇特、闪烁着金属冷光的注射器,针头极长极细,里面充盈着一种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的、散发着幽蓝色微光的粘稠液体。
另一人,则正小心翼翼地将一个类似额箍般的、布满了微型电极的银色金属环,戴在苏念辞毫无知觉的额头上。金属环内侧,无数比头发丝还细的透明探针,正缓缓伸出,精准地抵在她太阳穴、眉心等几个特定位置的皮肤上,似乎随时准备刺入!
他们要对念辞做什么?!那幽蓝色的液体是什么?!那个额箍又是什么?!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药物带来的舒适感!霍沉舟目眦欲裂,想要嘶吼,想要阻止,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如同被浇筑在水泥里,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拿着注射器的人,似乎得到了某种指令,点了点头,然后将那闪烁着不祥蓝光的针头,缓缓地、精准地,推向苏念辞颈侧动脉的位置!
“不——!!!” 霍沉舟的灵魂在无声地咆哮!泪水混合着绝望的汗水从眼角滑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苏念辞床头那台一直平稳运行的复杂仪器,代表她脑波活动的屏幕区域,没有任何征兆地、猛地炸开一片极其耀眼刺目的金色光芒!
那光芒并非简单的光亮,而是由无数疯狂奔流、碰撞、组合又分解的复杂金色代码符号组成!它们如同拥有了生命的狂暴星河,瞬间淹没了整个屏幕!仪器发出了尖锐刺耳的过载警报!
嗡——!!!
一股无形却磅礴的力量以苏念辞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那两个穿着防护服的人员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猛地向后倒飞出去,重重撞在纯白的墙壁上!手中的注射器脱手飞出,砸在地上,幽蓝色的液体溅落一地,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
戴在她额头上的那个金属环,所有探针在接触到她皮肤的刹那,如同碰到了极度高压的电流,瞬间爆发出刺眼的电火花,然后在一阵细密的“咔嚓”声中,寸寸断裂!金属环本身也变得焦黑,冒着青烟从她额头脱落!
而苏念辞本人,依旧昏迷着,但她的身体却剧烈地弓起,喉咙里发出一种极其痛苦、仿佛灵魂都被撕裂般的无声呐喊!她的皮肤表面,无数淡金色的、如同电路纹路般的光痕再次浮现,并且以前所未有的亮度和速度疯狂流窜! her previously stable vital signs on the monitor instantly went haywire, skyrocketing to dangerous peaks before crashing towards catastrophic failure!
“呃啊——!”
同一时间,霍沉舟房间的扬声器里,传来了林兆远一声绝非伪装的、凄厉到极致的惨嚎!那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想象的痛苦和惊骇!紧接着是东西被疯狂打砸、仪器警报乱响、以及他破风箱般剧烈喘息和咳嗽的声音!
“反…反噬?!怎麽…可能?!这力量…不对…这不是…‘钥匙’…这是…?!” 他语无伦次地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恐惧,彷佛看到了某种远远超出他计算和掌控的、极端恐怖的东西!
霍沉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药物带来的舒适感被这剧烈的冲击彻底驱散!念辞!她体内那不受控制的力量,再次拯救了她,但也将她推向了更危险的境地!
林兆远的惨嚎声持续了几秒钟,突然戛然而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行压抑下的、扭曲的、混合着极致痛苦和某种病态兴奋的喘息声。
“呵…呵呵…” 他似乎在笑,声音嘶哑得如同恶鬼摩擦骨骼,“原来…如此…原来…藏得…这麽深…”
“更好…这样…更好…”
他的话语变得颠三倒四,充满了狂热。
“加大…剂量!镇压她!不能…让她…现在就醒!” 他似乎是对手下下令,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急促,再也听不出半分老年人的迟缓,“还有…那边那个…”
霍沉舟心中猛地升起极其不祥的预感!
果然,他头顶的喷口再次发出轻响,这一次,喷出的不再是那无色无味的舒缓气体,而是一种带着淡淡苦杏仁味的冰冷雾气!
雾气吸入的瞬间,霍沉舟感到的不再是舒缓,而是一种尖锐的、如同冰针刺入大脑般的剧痛!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冷触手,野蛮地钻进他的脑海,疯狂地搅动着他的记忆和思维!
一些熟悉的画面开始不受控制地闪回——母亲温暖的笑脸、父亲严肃却关切的眼神、车祸瞬间刺眼的火光和巨响…这些原本深埋心底的记忆,此刻却变得扭曲、模糊,仿佛蒙上了一层肮脏的油污,并且被强行掺入了一些陌生的、令人不安的碎片——一双冰冷评估的眼睛、一种混合着甜腻和铁锈味的气息、一个低沉重复着某种指令的声音…
“不…这是…假的…” 霍沉舟痛苦地抱住头,在医疗床上痉挛般地挣扎,束带勒进皮肉也浑然不觉。他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强行撕裂、污染、重塑!
林兆远!他在趁着念辞力量爆发引起混乱、自身也遭受反噬的关头,强行加大了对自己的药物控制!他要彻底模糊自己的记忆,篡改自己的认知!
“对…就是这样…” 林兆远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耳朵,带着诱导和蛊惑,“忘记…那些不愉快的…记住…你该效忠的…记住…谁才是…你的主人…”
冰冷的雾气持续注入,记忆的风暴愈发狂暴。霍沉舟的抵抗越来越微弱,眼神开始变得涣散、迷茫…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彻底淹没,沦为空白的那一刻——
他的指尖,无意间再次触碰到了医疗床边缘那道摩斯密码的划痕。
【记忆…虚假…】
母亲留下的警告,如同最後的警钟,在他即将沉寂的灵魂深处,猛地敲响!
轰——!
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不甘被操控、不甘被抹去的极致愤怒,混合着对母亲和念辞的强烈担忧,如同火山般轰然爆发!竟然暂时冲垮了药物的控制!
他猛地睁开眼睛,瞳孔深处燃烧着骇人的光芒,用尽全身最後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哑却无比清晰的、如同诅咒般的咆哮:
“林——兆——远——!!!”
“你——休——想——!!!”
这声咆哮彷佛耗尽了他所有的生命,声音在狭小的房间内回荡,充满了绝望的反抗和永不屈服的血性。
咆哮过後,是死一般的寂静。
对面玻璃屏幕後,苏念辞房间的混乱似乎被暂时控制住了,仪器警报声减弱,但她生命体徵的数据依旧极其糟糕。
霍沉舟脱力地瘫软下去,胸膛剧烈起伏,眼前阵阵发黑,意识在清醒与迷失的边缘疯狂摇摆。
良久。
扬声器里,传来了林兆远的声音。
不再是苍老含糊,也不再是痛苦狂热,而是变成了一种极其平静的、冰冷的、仿佛终于撕下所有伪装的、带着一丝微妙赞赏的…
**叹息**。
“啧…”
“真是…**优秀的实验体**啊…”
“看来…常规剂量的‘听话水’…对你来说…”
“确实不太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