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h阴性Ab型!库存告急!”
护士急促的声音如同冰锥,狠狠凿穿了IcU走廊里凝滞的空气,也凿穿了苏念辞强撑的最后一丝冷静。那盏刺目的红灯在她眼中骤然放大、旋转,仿佛化作滴血的獠牙,要将霍沉舟彻底吞噬。
熊猫血中的熊猫血!
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猛地翻涌起来——霍沉舟苍白的面容,医院走廊里压抑的哭声,还有…宋绾卿那似乎永远恰到好处的担忧表情?一个极其荒谬、却又带着强烈直觉的念头,如同毒蛇般猛地窜入苏念辞混乱的大脑!
“我是!”她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破碎,沾满血污的手猛地抓住冰冷的墙壁,支撑着虚脱的身体向前一步,眼睛死死盯着护士,“抽我的!我是Rh阴性Ab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护士眼中瞬间爆发出希望的光芒:“快!跟我来!马上做交叉配血!”她一把拉住苏念辞冰冷的手臂,转身就朝采血室的方向冲去。
“不…不行!”一个尖锐到变调的声音猛地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惊慌!
是宋绾卿!她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还顶着清晰的巴掌印,此刻却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张开双臂拦在苏念辞和护士面前!她脸上的怨毒被一种更深的、近乎恐惧的慌乱取代,声音尖利:“她不行!她刚刚经历了绑架,受了惊吓!身体虚弱!抽她的血会害死沉舟的!要抽抽我的!我是他未婚妻!我的血一定没问题!”
这番看似情真意切、实则漏洞百出的阻拦,如同火上浇油!
苏念辞猛地停下脚步!那双布满血丝、冰寒刺骨的眼睛,如同淬毒的利刃,瞬间锁定宋绾卿那张因极度慌乱而扭曲的脸!护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阻拦弄得一愣。
“让开。”苏念辞的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刮起的寒风,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实质的杀意。她甚至没有看宋绾卿,只是盯着护士,重复道:“抽我的。现在。立刻。”她的眼神里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仿佛只要抽她的血能救霍沉舟,哪怕当场流干她也甘之如饴。
“不行!我不允许!你这个扫把星!你会害死他的!”宋绾卿像是被踩中了最致命的痛脚,彻底失态,尖叫着就要去拉扯护士。
“宋小姐!请你冷静!”护士也被她的疯狂惊住了,试图推开她。
就在这混乱的拉扯间!
“啊——!”宋绾卿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
苏念辞沾满干涸血渍的手,如同冰冷的铁钳,狠狠攥住了宋绾卿试图拉扯护士的那只手腕!力道之大,瞬间让宋绾卿疼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下!
“你的血?”苏念辞猛地将宋绾卿拉近,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探照灯,死死照进对方因疼痛和恐惧而放大的瞳孔深处。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刀,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冰冷嘲讽和彻骨的恨意,“宋绾卿,你敢再说一遍,你真的是Rh阴性Ab型血吗?!”
轰——!
如同惊雷在宋绾卿脑海中炸开!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惨白得如同死人!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那是一种被剥光所有伪装、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赤裸恐惧!她像是被施了定身咒,所有的尖叫、挣扎、辩解,都被这句冰冷的质问死死扼杀在喉咙里!只剩下身体无法控制的剧烈颤抖!
护士也震惊地看着这一幕,职业的敏感让她瞬间意识到了什么。
苏念辞看着宋绾卿那如同见鬼般的表情,心底最后一丝疑虑也化作了滔天的怒火和冰冷的确认!果然!这个从头到尾都在演戏的女人!她的血型根本就是假的!她接近霍沉舟的目的,肮脏得令人作呕!
“滚!”苏念辞猛地甩开宋绾卿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宋绾卿再次踉跄着重重撞在墙上。她不再看那个失魂落魄、如同被抽掉脊梁骨的女人一眼,转头对护士斩钉截铁:“走!”
护士不再犹豫,立刻带着苏念辞快步冲向采血室。留下宋绾卿如同烂泥般瘫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捂着自己剧痛的手腕和火辣辣的脸颊,眼神空洞,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绝望——完了…一切都完了…她最大的秘密,被这个魔鬼一样的女人,在霍沉舟生死攸关的时刻,赤裸裸地撕开了!
采血室里,冰冷的灯光打在皮肤上。
针头刺破皮肤的感觉传来,细微的刺痛。苏念辞靠在采血椅上,看着自己暗红色的血液,顺着透明的塑料管,汩汩流入采血袋。那颜色,像极了霍沉舟浸透她衣襟的温热。
身体的力量似乎也在随着血液一同流逝。强烈的眩晕感和恶心感一阵阵袭来,冰冷的汗水瞬间浸透了内里的衣衫,让她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绑架的惊吓、雨夜的寒冷、情绪的剧烈波动、大量的失血…所有的消耗在这一刻叠加爆发,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要将她拖入黑暗的深渊。
护士担忧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冷汗:“小姐,你一次抽太多了,身体会受不了的!要不要先停一下?”
“不…继续…”苏念辞死死咬着下唇,直到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用这尖锐的痛楚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她闭上眼睛,眼前却不断闪过霍沉舟倒下的画面,那把幽蓝的匕首,他最后那句“给我活着出去”…每一帧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这点痛苦算什么?比起他承受的,这点血又算什么?
血液一点点充盈着采血袋。当护士终于拔掉针头,用棉球压住她手臂上的针眼时,苏念辞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几乎要从椅子上滑下去。
“快!把血袋送去!立刻输血!”护士将沉甸甸的、温热的血袋交给等候在外的同事,又迅速回身扶住摇摇欲坠的苏念辞,“小姐,你需要休息!最好躺下,补充点糖水!”
“我…没事…”苏念辞强撑着推开护士的手,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固执。她扶着冰冷的墙壁,一步一顿,如同踩在棉花上,踉跄着重新挪回到IcU那扇冰冷的门外。
那盏象征着生死裁决的红灯,依旧固执地亮着,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身体透支到了极限,冰冷的墙壁成了唯一的支撑点。苏念辞靠着墙,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面上,双臂无力地环抱着自己颤抖的身体。眩晕感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紧绷的神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疲惫,肺部像是压着巨石。
宋绾卿早已不见了踪影,大概是怕被彻底揭穿,仓皇逃离了这片让她恐惧的地方。走廊里只剩下那个中年警官和另一名警察,以及几个远远站着的医院工作人员,目光复杂地看着这个蜷缩在墙角、如同被遗弃的破布娃娃般的少女。
时间在死寂和眩晕中缓慢爬行。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个世纪。
IcU那扇厚重的门,终于再次被推开。
一个穿着深绿色手术服、戴着口罩的主刀医生走了出来。他看起来极度疲惫,眼神里带着手术后的凝重,额头上还残留着细密的汗珠。
苏念辞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用尽全身力气,撑着冰冷的墙壁想要站起来,双腿却软得不听使唤,试了几次才勉强扶着墙站稳。眩晕感让她眼前发黑,只能死死盯着医生露出的那双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一毫关于霍沉舟生死的讯息。
“医生…他…怎么样?”她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严肃而疲惫的脸。他看向苏念辞,目光扫过她苍白如纸、毫无血色的脸,以及那身早已干涸却依旧刺目的血衣,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动容。
“手术…很复杂。”医生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匕首位置极深,距离腹主动脉仅差毫厘,万幸没有造成大血管破裂,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匕首已经成功取出,受损的肠管也进行了修补。但是…”
这个“但是”,让苏念辞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几乎停止跳动!她扶着墙壁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匕首上确实涂有不明毒素。”医生眉头紧锁,“虽然剂量似乎不大,而且送检及时,但毒素对脏器的损害,尤其是对神经系统的潜在影响,还需要密切观察。目前病人的生命体征暂时稳定下来了,但非常微弱,尚未脱离危险期,随时可能出现反复。而且…”
医生再次停顿,看向苏念辞的目光带着一丝复杂:“你的血,及时输入,起到了关键作用。但是,病人失血过多,加上毒素影响,身体机能极度虚弱,后续的感染关、器官功能恢复关,每一关都是巨大的考验。他需要时间,更需要强大的意志力。”
暂时稳定…尚未脱离危险…毒素…感染关…器官功能恢复…
每一个词,都像一块沉重的巨石,狠狠砸在苏念辞早已不堪重负的心上。巨大的希望之后是更深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眼前阵阵发黑,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
“我…能看看他吗?”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带着泣血的哀求。哪怕只看一眼,只看一眼他是否还有呼吸…
医生看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和那双盈满绝望泪水的眼睛,沉默了几秒,最终沉重地点了点头:“可以,但只能隔着玻璃看一眼,时间不能长。他现在在无菌隔离,不能受到任何感染风险。”
厚重的IcU大门被护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
苏念辞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扑到那扇巨大的、冰冷的探视玻璃窗前。
里面,是无菌的、充满各种冰冷仪器和管线的世界。霍沉舟静静地躺在最中央的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各种维持生命的管子——氧气面罩覆盖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紧闭的双眼和紧锁的眉头;心电监护仪的屏幕上,代表着心跳的绿色线条微弱地起伏着,发出规律却令人心慌的“嘀…嘀…”声;输液架上挂着好几个袋子,液体正一点一滴地流入他的血管。
他的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白,毫无生气。曾经深邃锐利的眼眸紧紧闭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脆弱得如同易碎的蝶翼。氧气面罩上凝结着细小的水珠,随着他微弱的呼吸,极其缓慢地聚散。腰腹间缠着厚厚的纱布,隐约还能看到渗出的、刺目的暗红色。
那么高大挺拔、仿佛永远能掌控一切的一个人,此刻却如此脆弱地躺在那里,被冰冷的仪器包围着,生命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
苏念辞的双手死死按在冰冷的玻璃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深深泛白,留下模糊的血印。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而出,无声地滚落。巨大的悲痛和无力感如同巨蟒,死死缠绕着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沉舟…沉舟…
她在心底无声地呐喊,额头抵着冰冷的玻璃,身体因为哭泣和虚弱而无法控制地颤抖。隔着这层厚厚的玻璃,她甚至无法感受到他一丝一毫的温度。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被仪器声淹没的震动,从她湿透的、沾满血污的裤子口袋里传来。
是她的手机。
苏念辞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几乎忽略了这细微的动静。
震动固执地持续着。
她终于被这持续不断的嗡鸣拉回了一丝神智。她茫然地抬起泪眼,隔着朦胧的水雾,下意识地掏出那个同样沾着血迹的旧手机。
屏幕上,赫然跳动着两个字——大哥。
苏承砚。
这个前世亲手将她赶出家门、间接导致她惨死的男人。这个今生依旧被林柔霜蒙蔽、处处针对她的“大哥”。
一股冰冷的恨意瞬间压过了悲痛,让她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一瞬。他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来?
苏念辞沾满泪水和血污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冰冷,划开了接听键,将手机缓缓放到耳边。她没有说话,只有压抑的、带着哽咽的呼吸声透过听筒传了过去。
电话那头,苏承砚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抑、却依旧能听出焦灼和不满的急促:“苏念辞!你在哪里?立刻回家!”
没有询问,没有关心,只有命令。
苏念辞的唇角极其缓慢地勾起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弧度,泪水无声地滑落。她的目光依旧死死锁着玻璃窗内那个毫无生机的身影,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