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沉舟的身体砸在地板上的闷响,像一颗巨石砸进苏念辞早已千疮百孔的心湖,瞬间激起灭顶的绝望。冰冷的雨水混合着他身上汩汩涌出的鲜血,在满是玻璃碎屑的地板上迅速蜿蜒、扩散,刺目的猩红在她被泪水模糊的视野里不断放大。
“沉舟——!” 她的尖叫卡在喉咙里,只剩下破碎的呜咽。身体比意识更快,她如同被激怒的母兽,不顾一切地将上半身从破碎的窗口狠狠探入,碎裂的玻璃茬再次划破她手臂和腰侧的皮肤,带来尖锐的刺痛,却丝毫无法撼动她伸向他的决心。指尖徒劳地抓挠着冰冷的空气,离他倒下的地方只有咫尺之遥,却如同隔着无法跨越的深渊。
不能死!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这个念头如同淬火的钢针,狠狠刺穿她所有的混乱和恐惧,带来一种近乎自毁的清醒。她猛地缩回身体,不顾后背被窗框边缘尖锐的玻璃再次撕开新的伤口,脚下一滑,重重摔落在窗外冰冷泥泞的草地上。骨头仿佛都摔散了架,但剧痛反而让她涣散的意志更加凝聚。
她挣扎着爬起,冰冷的雨水疯狂冲刷着她的脸,带走泪水和血污,露出那双此刻燃烧着孤狼般凶光的眼睛。视线飞快扫过霍家老宅森严的后墙,最终锁定在离破窗最近的一根粗壮古朴的雨水管道!那是唯一的攀爬路径!
没有丝毫犹豫。苏念辞咬紧牙关,将身上那件早已被雨水、血水和泥浆浸透、变得沉重不堪的外套狠狠甩掉,露出里面同样湿透紧贴身体的单薄衣衫。她活动了一下疼痛的左肩——刚才摔落时似乎有些扭伤,但此刻顾不上了。她深吸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助跑,起跳!
手指死死抠住冰冷湿滑的铸铁管道边缘!指甲瞬间翻裂,钻心的疼痛传来,她闷哼一声,却借着这股力量猛地向上蹿去!脚下在湿滑的墙砖上艰难地寻找着微小的凸起借力,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雨水模糊了视线,沉重的喘息混合着血腥气在胸腔里翻腾。后背被玻璃划破的地方被雨水和粗糙的管道摩擦着,火辣辣地疼。但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快!再快一点!回到他身边!
终于,她几乎是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狼狈不堪地重新翻进了那扇吞噬了霍沉舟的破窗!双脚落地时踉跄着差点摔倒,她死死扶住旁边翻倒的矮几边缘才稳住身体。
禁室内残余的毒雾已经稀薄,但那股甜腻的死亡气息依旧令人作呕。苏念辞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就锁定了地板上那个无声无息的身影。她连滚爬爬地扑过去,跪倒在他身边,冰冷的雨水和血水立刻浸透了她的膝盖。
“沉舟!沉舟你醒醒!”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双手颤抖着捧起他毫无血色的脸。触手一片冰冷!她心脏骤停,指尖颤抖着探向他颈侧的动脉——微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搏动,如同风中残烛!
巨大的恐惧瞬间扼住了她的喉咙,但紧随其后的,是更加疯狂、更加孤注一掷的求生欲!她猛地撕开自己早已破烂不堪的衬衫下摆,动作因为急切和恐惧而显得粗暴。布料被撕成长条,她首先用尽力气死死勒紧霍沉舟那只被玻璃贯穿、依旧狰狞地插着碎片、血流如注的右手手腕上方!试图用最原始的方法止血!温热的血液迅速浸透了布条,染红了她的双手,那刺目的红灼烧着她的眼睛。
“撑住…求你撑住…”她一边语无伦次地低喃,一边飞快地检查他全身。后背那些被玻璃划破的伤口虽然密布,但相对较浅,最致命的,除了右手那恐怖的贯穿伤,就是毒气!氰化物!时间!必须争分夺秒!
苏念辞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最精准的雷达,瞬间扫过整个混乱血腥的房间。目标明确——那部被霍沉舟在撞门时踢翻、滚落到墙角的老式壁挂电话!她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抓起听筒——一片死寂!线路果然被切断了!
最后一丝侥幸被掐灭!苏念辞眼中闪过狼一样的凶光。她狠狠将听筒砸在地上!塑料碎裂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颤抖着摸向自己湿透的长发发髻深处。那里,除了那枚救过命的银簪,还藏着一枚更小的、伪装成普通黑色发夹的微型卫星定位和紧急求救装置!这是霍沉舟在得知她卷入霍家漩涡后,强硬地要求她必须随身携带的最后保险!
她拔下那枚冰冷的发夹,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中央那个微小的、几乎看不见的红色按钮!指示灯微弱地闪烁了一下,随即熄灭——信号发出去了!无论外面是狂风暴雨还是信号屏蔽,只要这颗微型卫星还在轨道上,求救信息就一定能穿透封锁!
但等待救援的时间是奢侈的!霍沉舟等不起!
苏念辞的目光再次落回霍沉舟惨白的脸上,他微弱的气息如同游丝。氰化物中毒…特效解毒剂…她脑中飞速检索着有限的急救知识。没有特效药,唯一能争取时间的就是人工呼吸和心脏按压,稀释毒素!她立刻俯下身,捏开霍沉舟冰冷的下颌,深吸一口气,不顾空气中残余的毒气,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唇覆上他冰冷的唇瓣,用力将空气渡入!一次,两次…随即双手交叠,用尽全身力气按压他冰冷坚硬的胸膛!每一次按压,都能感觉到他肋骨的轮廓,每一次吹气,都像是在与死神争夺他生命的碎片。
“醒过来…霍沉舟…我不准你死…”汗水、雨水和泪水混合着滴落在他毫无生气的脸上。她的动作越来越吃力,左肩的扭伤和全身的伤口都在疯狂叫嚣,肺部因为刚才的毒气吸入而灼痛不已。但她不敢停!不能停!
就在她几乎力竭,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将她彻底淹没时——
“呜哇——呜哇——!”
尖锐刺耳的警笛声,如同天籁,撕破了霍家老宅上空沉重的雨幕!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红蓝交替闪烁的警灯光芒,透过破碎的窗户,在布满血污和尘埃的墙壁上疯狂跳跃!
救援!终于来了!
苏念辞的动作猛地顿住,全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彻底抽空。她瘫软在霍沉舟身边,剧烈地喘息着,看着那闪烁的光芒,泪水汹涌而出,混杂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巨大的后怕。
很快,杂乱的脚步声、焦急的呼喊声和破门工具的巨大噪音在禁室门外响起!那扇被锁死的厚重乌木门,在专业工具的暴力冲击下,轰然倒塌!
“在这里!快!伤者在这里!氰化物中毒!贯穿伤!”苏念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
全副武装的急救人员和警察如同神兵天降般涌入。专业的急救设备立刻展开,氧气面罩扣上霍沉舟的口鼻,强心针被迅速注射。医生快速检查着他的伤势,尤其是那只被玻璃贯穿的右手,眉头紧锁。
“右手贯穿伤非常严重!正中神经和肌腱可能完全断裂!立刻止血带加压!准备担架!小心搬运!”医生的声音急促而凝重,“氰化物中毒体征明显,快!亚硝酸异戊酯吸入!准备硫代硫酸钠静脉注射!动作快!他随时可能心脏骤停!”
苏念辞被医护人员小心地搀扶到一旁,有人给她裹上保温毯,检查伤口。她的目光却死死追随着被小心翼翼抬上担架的霍沉舟。看着他毫无知觉的脸,听着医生口中那些可怕的诊断词汇——“正中神经断裂”、“可能永久性功能丧失”、“截肢风险”…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凌,狠狠扎进她的心脏,带来窒息般的剧痛。
救护车的后门即将关闭,刺耳的鸣笛再次响起,准备冲向最近的急救中心。
“我跟车!”苏念辞猛地挣脱搀扶,踉跄着扑向救护车。
“苏小姐!您也需要治疗!”医护人员试图阻拦。
“我死不了!”苏念辞的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必须在他身边!” 她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孤狼守护伴侣般的火焰。
医护人员被她眼中的疯狂和执念震慑,默许了。她挤上救护车狭窄的空间,坐在霍沉舟担架旁的地上,紧紧握住他没有受伤的左手。那只手冰冷得没有一丝活气。
救护车在暴雨中疾驰,警笛长鸣。车厢内,医护人员紧张地进行着急救措施,仪器发出单调而揪心的滴答声。苏念辞的目光一瞬不瞬地锁在霍沉舟惨白的脸上,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力通过交握的手渡给他。
就在这时,她湿透的贴身衣物口袋深处,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几乎被引擎声和警报声完全掩盖的震动!
嗡…嗡…嗡…
不是手机!是她藏在最里层、防水密封袋里的另一个微型设备——一个特制的、只有指甲盖大小的信号接收器!这是她之前为了追查“L先生”线索,改装后用来捕捉特定加密频段信号的装置,一直处于被动监听状态,此刻却突然被激活了!
苏念辞的心猛地一沉!她不动声色,借着保温毯的遮掩,手指极其轻微地探入口袋,触碰到那个正在规律震动的冰冷金属片。她屏住呼吸,指尖在光滑的金属表面极其隐蔽地滑动着,感受着震动传递的微弱摩斯密码般的节奏——这是她和霍沉舟约定的、只有两人能懂的紧急信号触发模式!
信号源…就在附近!而且正在持续发射!
是谁?是刚才那个锁门放毒的深灰色衣角的主人?他\/她还在监视?还是…有内鬼混进了救援队伍?!
一股寒意瞬间从苏念辞的尾椎骨窜上头顶!她猛地抬眼,目光如同最锋利的探针,不动声色地扫过救护车厢内每一个人的脸——专注急救的医生,神情紧张的护士,握着方向盘、后视镜里只能看到半张脸的司机…每一个人都看似正常,都在为抢救霍沉舟的生命而努力。
然而,口袋深处那持续不断的、冰冷的、规律性的震动,却像一条毒蛇,缠绕上她的心脏,发出无声的嘶鸣。它清晰地提醒着她:危险并未解除!致命的毒蛇,或许就潜藏在刚刚降临的希望之光下,吐着信子,等待着下一次致命一击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