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念辞站在浴室的镜子前,死死盯着镜中的自己。
十八岁的脸庞,没有岁月留下的痕迹,没有车祸带来的伤疤。皮肤光洁如初雪,嘴唇是自然的樱粉色,一头黑发柔顺地垂在肩头——这是她,却又不是她。
她缓缓抬起手,触碰镜面。冰凉的触感提醒她这不是梦境。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没有前世最后时刻为了求生而折断的惨状。
我真的...回来了。
声音在空旷的浴室里回荡,陌生又熟悉。她试着勾起嘴角,镜中的少女露出一个微笑,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里盛满了太多东西,痛苦、仇恨、沧桑,与这张青春的面容格格不入。
苏念辞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她的手腕。她需要这种刺激来确认自己还活着。水流声中,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六个哥哥冷漠的眼神,林柔霜得意的笑容,爆炸的火焰,还有林兆远那句你以为你爸妈的车祸真是意外?
爸妈...她猛地关上水龙头,水珠顺着她的手腕滑落,像无声的眼泪。
抓起手机,日期清晰地显示着:9月1日。高三开学第一天,也是林柔霜进入苏家的日子。她迅速计算着——前世父母是在12月8日出的事,距离现在还有...
89天。她喃喃自语,指甲不自觉地掐进掌心。
89天,她只有89天来改变一切。
门外传来管家的敲门声:念辞小姐,该起床了,今天是开学第一天。
苏念辞深吸一口气:知道了,马上下去。
她必须表现得正常,至少在收集足够证据前,不能打草惊蛇。镜中的少女闭上眼睛,当再次睁开时,那抹沧桑已被小心隐藏,只剩下符合年龄的清澈。
演好十八岁的苏念辞,她对自己说,至少在外人面前。
衣柜门滑开,一排昂贵的校服整齐挂着。私立明德高中的校服是量身定制的西装套裙,深蓝色镶银边,左胸绣着家徽般的校徽。前世她总是第一个到校,乖巧地做好课前准备,而今天...
她故意选了最皱的一套,衬衫领口松开两颗扣子,领带松松垮垮地挂着。镜子里的她瞬间多了几分叛逆气息。
这才像逃过死亡的人该有的样子。她冷笑一声,将手机塞进口袋。
下楼时,餐厅里已经坐满了人。父亲苏鸿远坐在主位看财经报纸,母亲沈清玥正在给最小的六哥整理领带。六个哥哥按照长幼顺序依次而坐,而最靠近父母的位置——她的位置——旁边,多了一把椅子。
林柔霜就坐在那里,穿着明显改小过的校服,正小口喝着牛奶。
苏念辞的脚步顿在楼梯中央。前世这一幕曾让她心碎,她的专属位置被一个外人占据。而现在,她只觉得可笑。
念辞,快过来。母亲抬头招呼她,眼角有细小的笑纹,柔霜第一天上学,你带她熟悉一下环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苏念辞缓步走下楼梯,她能感觉到林柔霜投来的试探性目光——像一条蛇在衡量猎物的毒性。
早上好。她故意用慵懒的语气说,径直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看都没看林柔霜一眼。
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父亲放下报纸,眉头紧锁:你这身打扮像什么样子?
苏念辞拿起一片吐司,慢条斯理地涂着果酱:校服啊,怎么了?
领口!领带!三哥苏明瑾忍不住开口,你以前从不这样。
她抬眼看向三哥——前世最崇拜的哥哥,精通七国语言的翻译官,也是第一个相信林柔霜诬陷她偷窃的人。
人总会变的。她咬了口吐司,果酱沾在嘴角,她故意不去擦,特别是当家里突然多出一个人的时候。
林柔霜的肩膀微微瑟缩了一下,手指绞在一起。大哥苏承砚立刻递去一个安抚的眼神。
念辞,父亲的声音沉了下来,柔霜以后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你要有做姐姐的样子。
苏念辞放下吐司,环视餐桌。六位哥哥表情各异,但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不满。母亲眼中则是困惑和担忧。而林柔霜——她正低着头,嘴角却有一丝几不可见的弧度。
我当然会做个好姐姐苏念辞甜甜地说,突然转向林柔霜,妹妹喜欢喝牛奶?
林柔霜受惊般抬头,眼神无辜:是、是的...
真好,苏念辞微笑着拿起牛奶壶,动作优雅地为她斟满,多喝点,长身体。
牛奶几乎要溢出杯沿,林柔霜不得不伸手去扶。就在她碰到杯子的瞬间,苏念辞不小心碰翻了盐罐,白色颗粒撒了林柔霜一身。
哎呀,对不起。苏念辞毫无诚意地道歉,抽了张纸巾随意地擦了擦。
林柔霜的眼眶立刻红了,但她强忍着泪水:没、没关系...
念辞!六个哥哥几乎同时站起来。
苏念辞无辜地眨眨眼:真的是意外嘛。她看向父亲,我可以去上学了吗?我不想迟到。
父亲揉了揉太阳穴:去吧。放学后直接回家,我们得谈谈。
恐怕不行,她站起身,书包甩到肩上,我今天值日。
这是谎言,但没人会去查证。在众人反应过来前,她已经走向门口。背后传来母亲安抚林柔霜的声音,和哥哥们不满的议论。
踏出苏家大门的那一刻,苏念辞才真正松了口气。九月初的阳光照在脸上,她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自由的感觉如此美好。
明德高中离苏家别墅只有二十分钟步行路程。前世她总是坐家里的车上学,而现在,她需要这段步行时间来整理思绪。
手机震动起来,是班级群消息。她扫了一眼,大多是暑假见闻分享。突然,一条私信跳出来:
[听说你家收养了个女孩?挺漂亮的?]——发信人是班长陈明,前世曾追求过她,后来成了林柔霜的忠实舔狗。
苏念辞冷笑一声,直接拉黑。前世的教训告诉她,这所学校里没有真正的朋友,只有趋炎附势的墙头草。
校门口已经聚集了不少学生。她故意放慢脚步,观察着周围。前世这一天,她因为帮助林柔霜熟悉环境而迟到,被罚站一节课。而现在...
苏念辞!
她转头,看到班主任李老师皱着眉头走来:你怎么这身打扮?领带呢?
苏念辞随意地整了整衣领:早上太匆忙了。
李老师上下打量她,眼中闪过诧异。曾经的模范生突然叛逆,显然出乎她的意料。
去医务室领条新领带,李老师最终说,然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的。苏念辞乖巧地点头,内心却在冷笑。医务室——前世林柔霜经常装病去的地方,那里有全校唯一一个从未被林柔霜蒙骗的人:校医霍沉舟。
关于霍沉舟,她前世知之甚少。只记得他是个冷峻的年轻医生,很少与人交谈,却在林柔霜诬陷她偷东西时,默默递给她一张写有医务室监控录像带的纸条。可惜当时她没看懂暗示。
沿着爬满常春藤的走廊,苏念辞来到位于教学楼角落的医务室。门虚掩着,她敲了敲,没人应答。
推开门,消毒水的气味扑面而来。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条纹状的光影。医务室不大,两张病床,一个药品柜,一张办公桌。桌上堆满文件,电脑屏幕亮着,显示着一份病历。
擅自闯入是不允许的。
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苏念辞猛地转身。男人逆光站在门口,白大褂敞开着,里面是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西裤。他很高,肩膀很宽,挡住了大部分光线。
李老师让我来领新领带。她镇定地说,同时打量着对方。
霍沉舟——即使逆光,她也能认出那轮廓。他比记忆中更年轻,也更...危险。那种危险不是外露的,而是隐藏在平静表面下的,像一把收入鞘中的利剑。
他没有说话,径直走到柜子前取出一条新领带,递给她时,手腕从袖口露出来——那里戴着一块百达翡丽的腕表,价值至少百万。
校医戴百万名表?苏念辞挑眉,但没有多问。她接过领带,故意让指尖擦过他的手掌。霍沉舟立刻收回手,仿佛被烫到一般。
谢谢。她慢条斯理地系着领带,透过睫毛观察他。
霍沉舟走到办公桌前坐下,头也不抬地整理文件:领完就可以走了。
霍医生不问我为什么需要新领带吗?她歪着头问。
不感兴趣。
苏念辞轻笑一声,走近他的办公桌:我听说霍医生在这里工作三年了,从不出席任何教职工聚会,也从不与学生多说话。她俯身,近距离看着他,为什么那天会给林柔霜一颗糖?
这是她前世偶然看到的——林柔霜第一次假装晕倒时,霍沉舟给了她一颗瑞士糖,后来成了她博取同情的道具。
霍沉舟终于抬起头。他的眼睛很黑,深不见底,眼下有一颗小小的泪痣。此刻那双眼睛直视着她,带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苏小姐,他声音平静,你迟到了。
苏念辞怔了怔,随即明白他是指上课铃已经响了。她直起身,突然注意到桌上病历的一角——患者姓名处写着苏鸿远,是她父亲。
这是什么?她伸手想去拿,霍沉舟却更快地合上文件夹。
医务室记录。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该去上课了。
两人对视片刻,苏念辞先笑了:好吧,霍医生。不过我们还会再见的。
她转身走向门口,突然回头:对了,我父亲最近身体很好,不需要任何医疗记录。
霍沉舟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但她的余光捕捉到他的手指微微收紧了。
走出医务室,苏念辞的心跳才逐渐恢复正常。霍沉舟比她记忆中更难以捉摸,那块名表和父亲的病历都暗示着他身份不简单。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他对林柔霜没有其他人那种盲目的好感。
这让他成为潜在的盟友。
教室里,第一节课已经开始。她敲了敲门,在老师不悦的目光中走向自己的座位。同学们投来好奇的目光,特别是看到她松散的领带和叛逆的打扮时。
苏念辞,语文老师推了推眼镜,下不为例。
她点点头,目光扫过教室。林柔霜坐在前排特意加的位置上,正认真地记笔记,像个模范生。前世她也是这样,用完美的表象迅速赢得所有人的喜爱。
下课铃响,同学们三三两两离开教室。苏念辞慢吞吞地收拾书包,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林柔霜会主动过来搭话,装出一副想亲近的样子。
念辞姐姐...
果然,那个柔软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苏念辞转身,林柔霜站在那里,双手交叠在身前,像个害羞的小女孩。
我们能一起吃午饭吗?她怯生生地问,我对学校还不熟悉...
几个同学已经投来好奇的目光。苏念辞知道,如果她拒绝,不到下午就会传出苏家大小姐排挤养妹的流言。
当然可以。她露出甜美的微笑,伸手帮林柔霜整理了一下衣领,我带你尝尝食堂的菜,虽然...她压低声音,比不上林叔叔家的厨师,对吧?
林柔霜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