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流转间,徐清来微微蹙眉望向枝头的傅筠寒,玉扇轻抵下颌:
“医仙大人平日最重仪轨,何时竟学了翻墙的功夫?正门莫非不好走么?”
“砚冰,你这是不走寻常路啊!”
宋栖迟轻抚绣着金线的赤色袖摆,今日他特意簪了支碧玉翎羽簪,整个人如开屏的孔雀般炫目。
“不过时辰倒是刚好,总算没误了正事。”
他含笑环视众人,折扇“唰”地展开:
“今日我们镇灵关五尊齐聚,定要为小月亮保驾护航。”
傅筠寒抱着云魄翩然落地,雪色衣袂卷起几片落花。
正要开口,宋栖迟忽然轻嗅:
“好特别的香气——似是山茶的清韵。”
“这味道,倒像是在何处闻过……”
盘在南域王肩头的白云川忽然抬眸,冰晶瞳孔微微收缩。
这缕萦绕的冷香,分明是轻轻的味道。
“各位,早安。”
雕花木门“吱呀”轻启,阮轻舞扶着门框含笑而立。
晨风恰好拂过她垂落的青丝,将那身雪玉山茶的清香揉碎在微风里。
而方才被众人审视的傅筠寒,此刻正站在那片香风来处,一时间,众人也分不清,那究竟是他衣袂间的香气,还是阮轻舞身上的香气。
徐清来的玉扇顿在半空,宋栖迟的折扇忘了摇动,连叶泠舟抱臂的手指都无意识收紧。
唯独南域王阮扶风,满心满眼都是阮轻舞。
“轻轻,昨夜睡得可好?”
“嗯,睡得很好。”
阮轻舞气色极好,乖巧点头。
她今日这容光焕发的样子,周身都隐隐有神辉缭绕,当真是钟灵毓秀。
丝毫看不出她昨夜几乎未眠,只是临近天亮的时候,小睡了一会儿。
晨光漫过雕花窗棂,将庭院照得通透。
宫装女官垂首恭立,身后两列宫女手托鎏金盘盏,云锦宫裙在微风里泛起涟漪。
“来人,为女帝陛下梳洗更衣。”
阮扶风话音方落,宫女们便如流云般涌入。
他转身看向庭院中几位同袍,目光在傅筠寒身上稍作停留:
“容与和砚冰在此处守着,阿舟和时序随我去厨房准备早膳。”
待那抹墨色王袍消失在月洞门后,喧闹的庭院骤然安静。
徐清来执扇轻叩掌心,忽然侧首对白衣医仙说道:
“砚冰不妨也去更衣?你身上的雪玉山茶香,着实醉人。”
他目光掠过傅筠寒耳垂上那个若隐若现的咬痕,执扇的指节微微发白。
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素来清冷自持的医仙,竟会带着阮轻舞身上的香气与这般暧昧的痕迹出现在晨光里?
他们莫不是真的发生了什么?
“谢了。”
傅筠寒淡然颔首,雪色衣袖拂过石阶上飘落的玉兰花。
星泪急忙引路:
“医仙大人请随我来。”
水晶蝶翼在曦光中慌乱震颤,留下徐清来独自立在庭院中央。
军师望着那抹远去的身影,下意识按住心口。
方才南域王若稍加留意,只怕此刻镇灵关五尊早已兵戈相向。
他忽然想起傅筠寒在军营之中,为普渡大师准备礼物时候专注的侧影,玉扇不由抵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说好的倾慕普渡大师呢?怎就突然变心了?砚冰不似薄情之人啊……”
未尽之语散在晨风里,带着难以置信。
“我们医仙大人这移情别恋的,倒是彻底。”
徐清来轻摇玉扇,倚在雕花窗外小心守护,生怕这重要的日子横生枝节。
目光不经意掠过室内,忽然定在案几那个熟悉的蒲团上——青竹编织的纹路,缀着七颗琉璃菩提子,正是三年前傅筠寒耗费心血为普渡大师亲手所制。
他呼吸微滞,视线急转,又见那只紫檀木鱼静卧案头,木纹间嵌着的银丝星图,与医仙珍藏的图纸分毫不差。
这些独一无二的手作,本该是在普渡大师手中才对,此刻却出现在少女香闺。
“嘶——”
玉扇猝然合拢,徐清来只觉灵台闪过惊雷。
那个让傅筠寒写下千封书信不敢寄出、求而不得的普渡大师,莫非就是……
“小月亮,你可是与砚冰写信的普渡大师?”
他压低声音轻叩窗棂。
室内正对镜理妆的阮轻舞闻言回首,帝袍上的紫金绣纹在晨光里流转华彩。
她指尖掠过帝冠之上的流苏,嫣然一笑:
“是的呢。”
谁说普渡大师,非要是男子呢?
珠帘晃动时细碎的清响,徐清来陡然怔住。
忽然想起傅筠寒那些深夜摩挲经卷的侧影——原来傅筠寒不曾变心,从始至终,所恋慕之人,都是小月亮。
徐清来此刻只觉得太棘手了,两个都是他兄弟,他到底站谁?
南域王有多喜欢小月亮,六界皆知,宠妹狂魔的称号可不是摆设。
但医仙对普渡大师的痴情,他也是亲眼见证了。
连素来端方自持的玉尘医仙都甘愿翻墙越户,这情劫怕是早已深入骨髓。
正当他心乱如麻时,傅筠寒已换好衣裳归来。
依旧是那袭月白医袍,药草清苦取代了缠绵的山茶香,唯有耳垂未消的绯色泄露秘密。
“砚冰。”
徐清来一把将他拉到玉兰树影下,神识传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你老实说……可是向小月亮自荐枕席了?”
“嗯。”
傅筠寒垂眸轻应,睫羽在眼下投出细碎的影。
只要想起昨夜缠绵时的温存,经脉间便泛起蜜糖般的暖意,连腕间契纹都随之发烫。
那模样哪还是冰雪医仙,分明是初尝情味的少年郎。
“兄弟,手段了得!”
徐清来重重拍他肩头,眼底满是赞叹。
“跟你说个秘密,我那绿茶师尊都不如你,至今还是纯阳之体,别看他茶香四溢,妥妥的一个在室男。”
他可是从他们文官核心小团队打听到的最新八卦,他家那绿茶师尊,到现在还没成功爬床。
想到总用戒尺打他手心的师尊竟是个纸老虎,军师大人简直要笑出声。
“容与,我没想到你是这种军师……”
傅筠寒耳尖更红,这哪还是执掌百万兵马的镇灵关智囊?
“彼此彼此。”
徐清来折扇轻点他心口。
“您这未入红尘客,不也悄无声息地摘了九天最明的月?”
徐清来执扇作揖,朝傅筠寒郑重一礼,眉梢却挑着几分戏谑:
“砚冰,苟富贵,莫相忘啊。”
傅筠寒被他这般模样惹得轻笑摇头,雪色衣袖拂过沾染晨露的兰草:
“容与,你竟不斥我夺兄弟所爱?”
“啧——”
徐清来玉扇“唰”地展开,掩住半张俊颜。
“女帝陛下兼济天下,普度众生,多度你一个怎么了?”
“兄弟,你这是泼天的富贵啊!多少人求都求不得。”
“别总想着横刀夺爱。待来日共结连理,你与王上便是实打实的一家人,理当和睦相处才是。”
他望着阁楼方向飘动的紫金帝袍衣角,声音渐沉:
“今日女帝陛下登基大典,若因私情让六界看了笑话,才是真的辜负了她。”
云魄蹲在石凳上,白色蓬松的尾巴,轻轻甩了甩。
徐清来通透至此——这哪是军师,分明是月老转世!
“喵呜!”
白猫跃下地来,绕着徐清来靴子转圈,鎏金眸子里满是惊叹。
能把修罗场说成团圆宴,将私情化作天下义,这等化干戈为玉帛的本事,当真令他这神虎都自愧弗如。
徐清来折扇轻叩掌心,眼中流转着洞悉世情的慧光。
他不愧是国师一脉栽培的接班人,凌鹤卿的亲传大弟子,总能将千头万绪理成锦绣文章。
“容与多虑了。”
傅筠寒抬眸望向渐盛的晨光,唇边笑意如水面浮萍般清浅易散。
“我从未想过与王上相争……”
腕间契纹倏然发烫,仿佛感应到主人心绪。他下意识用广袖遮掩那处烙印,雪色布料下藏着比朝露更易碎的承诺。
若能选择,他何尝不愿化作她帝座旁的玉树,岁岁年年共看云起云落。
可天际渐明的霞光,分明照见了他即将启程的命途。
“待大典终了……”
傅筠寒望着廊下渐盛的天光,将未竟的承诺咽回喉间,只化作一句轻语:
“我们一同回镇灵关。”
在余下的时日里,他定要将所有悸动藏于冰雪之下,如同深埋地底的星火,绝不让她有一丝为难。
“容与,快替我瞧瞧……”
他微微侧首,耳后碎发拂过微烫的肌肤。
“可还有何处破绽?我不想让王上察觉分毫。”
徐清来执扇的手顿了顿,玉骨扇柄轻轻点向自己耳垂。
那双总含三分笑意的凤眸里,此刻漾着了然的光。
只这一眼,傅筠寒便从额角红到了衣领下的锁骨。
昨夜温存历历在目——她贝齿衔住他耳垂时呼出的暖息,发间山茶香拂过他颈侧的颤栗,此刻都化作燎原的火,将他强作的镇定烧得七零八落。
“……”
徐清来望着眼前玉尘医仙周身萦绕着肉眼可见的粉桃雾气,连飘落的玉兰花瓣经过他衣袂时都染上蜜意,这情态哪是藏匿,分明是春江涨潮时漫堤的水。
“收着点,收着点!”
军师以扇掩面,简直没眼看。
“砚冰,你现在脸烫得都能煎茶了,这叫我怎么帮你遮掩?”
他觉得他兄弟这根本藏不住!
他们王上也不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