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轻舞回到月下竹苑,见阮扶风与凌鹤卿仍在桃花树下静坐炼化不朽泉,星泪与白云川则如双璧静守两侧。
她未出声打扰他们,只独自踏着月色走向星澜湖畔,步步凌波,翩然走进那座属于岁烛的龙帝行宫。
即便他正处于闭关疗伤之际,整座行宫仍对她毫无设防,每一重结界、每一道禁制,皆在她靠近时如花苞般温柔敛起,允她长驱直入,直至最深处的修炼室。
玄冰所筑的修炼台上,岁烛正闭目盘坐,眉宇微蹙。
身前悬浮的补天石流转着温润光辉,丝丝缕缕的神力如涓流汇入他的灵海,艰难维系着几欲崩碎的神格。
感知到有人临近,他神识轻扫,旋即缓缓睁开眼眸。
岁烛
那双银瞳如蕴星河碎钻,在看清来人的刹那骤然柔化:“小舞儿,怎么突然来了?”
可随即他眸光一凝,声音蓦地沉下。
“哭过了?……是谁让你受了委屈?”
他当即止住修炼,自冰台起身而下。
雪色长袍曳地如流月拂霜,银辉缭绕间,已疾步至她面前。
“谁敢惹孤的小徒儿难过?”
他抬手欲抚她脸颊,语声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告诉师尊,孤替你讨回公道。”
可他话音刚落,阮轻舞却再抑不住心潮,泪珠如断线珍珠,簌簌而落。
她就那样站在原地,纤肩微颤,宛如一只被雨打湿翅膀的水晶蝶,脆弱得令人心窒。
岁烛心头骤然一疼,当即展臂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动作珍重得如同拥抱一件稀世琉璃:
“小祖宗,不哭了……到底发生何事?一切有师尊在,纵是天塌了,也有孤为你撑起来。”
阮轻舞却说不出一句话,只将脸埋在他胸前,任泪水浸湿他衣襟。
一想到他龙鳞离身、神格欲碎的痛楚皆因她而起,心口便如被万千银针反复穿刺,疼得难以呼吸。
原来爱不止是春日繁花、盛夏星辰令人欢喜,也会化作秋霜冬雪、瓢泼大雨让人痛彻心扉。
她最喜欢的师尊,竟为她默默承受了这般苦楚。
岁烛的怀抱带着玄冰般的清冷,却又如亘古不变的月光,令人沉溺心安。
阮轻舞纤柔的身躯仍止不住轻颤,他无措地拥着她,终是低叹一声,俯首珍重地吻去她睫上泪珠。
他的唇温热而轻柔,如春风拂过初绽的花瓣,自她湿润的眼睫缓缓吻下,细细衔走每一颗晶莹的泪。
那般小心翼翼,仿佛对待世间最易碎的梦境。
直至她泪痕渐干,他方才稍稍松开怀抱,银眸中满是怜惜。
却不料下一刻,她忽然伸手将他轻轻推倒在玄冰台上,银发如云铺散,映得他雪色衣袍宛如月下初雪。
还不待他反应,她便俯身靠近,唇间衔着一枚流光溢彩的补天丹,轻轻渡入他口中。
清甜的药香与她的气息交织,如星月交融,瞬间盈满唇齿。
“咽下去。”
她低声命令,嗓音犹带一丝哽咽,眸光却坚定如星。
岁烛没有见到那丹药的样子,虽不知她喂来何物,但既是她的心意,他自是全然顺从。
喉结微动,丹丸已化暖流,融入他的灵海。
“岁岁——”
阮轻舞的嗓音轻若云絮,带着未散的哭腔,柔柔落在他耳畔。
“答应我,再不许伤害自己一丝一毫。”
“否则……”
她声音微颤,却字字清晰。
“我就算是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也绝不会再撑开你赠我的那柄龙鳞伞。”
岁烛闻言蓦地一怔。
她知道了。
知道伞上那片护她风雨、佑她平安的龙鳞,是他亲手剖自心口。
定是尘川说漏了嘴。
否则他这总是懵懂的小徒儿,怎会这么多年都不曾察觉,偏在此时知晓。
难怪她哭得这般厉害,泪落得他心口都发烫,叫他既无奈,又心疼得无以复加。
“好,”他终是放软了声线,指尖轻轻拂过她湿润的眼角,“孤允你。”
“那师尊好好疗伤,徒儿…就不打扰了。”
阮轻舞翩然起身,粉色裙裾如云掠过,悄然离了他的怀抱。
她只希望他,岁岁平安。
岁烛望着她渐远的背影,怀中温软骤然抽离,只余空落与清冷,竟让他生出几分恍惚的怅然。
他几乎要伸出手去,想将她重新揽回怀里,想将她牢牢锁在身侧。
可终究不能。
如今的他,神力溃散,朝不保夕,又如何能再误她终生。
可他亦不敢死。
一想到若他不在,往后漫漫仙途,她若受了委屈、吃了苦头,却连个护短撑腰的人都没有……他就必须活下去。
“但愿尘川给的补天石,真能有几分神效……”
他缓缓阖眸,重新凝神聚息,进入定境。
体内那枚补天丹的药力随之氤氲荡开,如暖泉流转,似春晖照雪,绵绵不绝地滋养着他几近枯竭的经脉与神魂。
“咦?不对!”
岁烛内视己身,心中蓦地一惊。
那股在他灵脉中奔涌流淌的,并非补天石那般厚重温钝的修补之力,而是一种沛然莫之能御的磅礴生机,如春潮破冰、万物生发,带着一种近乎霸道温柔的生命气息,涤荡着他千疮百孔的经脉与枯寂的灵海。
这绝非补天石所能有的效果!
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击中了他,令他神魂俱震。
“难道……是小舞儿方才喂孤服下的那颗丹药?”
那枚她亲自渡入他唇间的丹丸,他只当是徒儿一片关切之心寻来的寻常灵药。
可若真是寻常,怎会有如此逆转生死、充盈造化之能?
她从何处得来这般神丹?
又为此……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一念及此,岁烛心头霎时掀起滔天巨浪,那磅礴药力带来的暖意竟似变得滚烫,灼得他心口发疼。
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