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清衍现在是一句话都不想说了,整个人都跟霜打的茄子一样。
他觉得太丢脸了,真的,当时就很绝望。
他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么一天,被人当面偷听了。
国师凌鹤卿见到自家陛下,因为云止尊上的话而黯然神伤,他心中默默有了计较。
他向来喜欢表面敷衍陛下,私底下自己主意大得很。
所以,他私下用神器浑天仪寻了南域明月的命灯,结果命灯的位置,就在陛下的寝殿里!
这是喜欢到要命灯陪着过夜呢?
当时他是震惊的,简直就是炸裂了有没有?
难怪陛下说什么国之重器,不可妄动什么的鬼话。
当时他居然还夸陛下沉得住气。
呸!特么,可不是沉得住吗?
他自己偷的呢!
他就说,明明连龙塔都能闯,能是什么弱者?
结果倒好,抓贼抓到自己陛下头上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恍然大悟,外面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偷灯痴汉,竟然是他家陛下。
原来他是暗恋南域明月,难怪一直护着南域王,那可是大舅哥呢!
此前他没有见过南域明月,对她是有些偏见的,觉得不过是个病弱小娇妻,哪里能与他家陛下相配?
但来了轮回谷一趟,他就改变主意了。
这轮明月必须给他,落在君临城的帝宫!
“陛下,既然您自己不敢抢,那臣,替您抢!”
如果裴清衍知道他内心的想法,他会觉得很熟悉。
对,他刚刚也是那么替鬼帝着想的。
结果人家根本不是夫妻,完全就是一场乌龙。
一生要脸面的他,现在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着了。
他直接御剑走了,连国师大人被他落下都没发现。
“陛下竟然伤心至此?如此,臣无论如何也要为您达成所愿,就当是全了您对臣的救命之恩。”
凌鹤卿默默地说道。
他虽然看着古板清正,但年纪也只有二十几。
他平日最是稳重,唯独在对待他救命恩人的事情上,他有着不计较得失,不计较善恶,愿意付出一切的偏执。
当初在星穹秘境的天渊裂谷,他被困于谷底禁区黑雾之中无法离开。
黑雾将他的五感全都吞噬了,他伤得很重很重。
他一直在努力挣扎着求生,竭尽全力还是坚持不下去了。
他什么都感知不到,什么都看不到,他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那时候他就默默地许诺,若有人能救他,那他愿意付出一切。
他的祈愿,被心软的神明听到了。
有人将他从天渊裂谷底下救了出来,悉心地照顾他,为他疗伤,他才能从鬼门关中走出来。
那时候,他以为那么温柔,那么细致照顾他的人,是一个女子。
在那段日子里,他真的是全心全意地喜欢着救他的人,将救命恩人视为心上人。
后来他被族人找到,他们留下了他的信物,把他带回家治疗了。
五感恢复之后,他凭借着留下的信物,终于找到自己的救命恩人,没想到竟然是个男子。
他感觉天都塌了,那之后,他就收起了所有不该有的心思。
对着人皇陛下,他也完全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
就算听说陛下喜欢男子的传言,他都没有任何波澜,反而跟陛下保持安全距离,生怕他瞧上了自己。
陛下空置后宫,他反而在认真为他选妃,操碎了心。
他觉得自己是肤浅了,只喜欢心中臆想的那个女子。
但是救命之恩,他必须要报。
于是,他就任劳任怨地替陛下打理政务,一步一步踏上了权臣之路,为他肃清一切阻碍,助他达成所愿。
陛下想要的,他定要为他得到。
“主人,你看他好惨啊!他被他家帝君丢下咯!”
星泪看到裴清衍御剑走了,留下了一直站在他身后的国师凌鹤卿,忍不住给阮轻舞传音道。
“我可不一样哦,我就不会丢下我的小蝴蝶呢!”
阮轻舞传音给星泪,把他都钓成了翘嘴蝶。
“主人,你可别对我用这套,我不吃甜言蜜语的。”
小蝴蝶的神识,已经在灵海之中疯狂打滚,开心极了。
“我说的都是真的!你怎么可以质疑我的真心呢?”
阮轻舞佯装生气,星泪在灵海中打滚得更欢了。
谢云止听到他们两个的话,只是宠溺地勾了勾唇角。
阮轻舞被抱着,不用自己走路,她就靠在谢云止的怀里休息。
“主人,你看那个被抛弃的小可怜,是不是很像小竹子啊?”
星泪突然有些激动地给她传音。
“哪个小竹子?”
阮轻舞不解。
“就是有一次我们去挖星辰树的时候,主人顺手捡回来的小竹子啊!又瞎又聋又哑的那个,主人放在空间中,照顾了他一年,他才活过来呢!你不会忘了吧?”
星泪记得这是好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个小竹子现在看起来,好像正常了。
“你说的是小竹子啊!他不是早就走丢了吗?我们当初找了好久,整个凡界都没找到他,你会不会认错了?我悄悄看一眼。”
阮轻舞伸手揽着谢云止的脖子,悄悄探头瞥了后面的凌鹤卿一眼。
感应到阮轻舞的目光,凌鹤卿抬眸望向她,就见到了一双水灵灵,雾蒙蒙的漂亮眸子,悄悄地看向自己,像是一只林间小鹿,无辜又可爱。
他呼吸微微一窒,心口有种很奇怪的刺痛感,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
阮轻舞看到他那张清贵的俊颜,就认出了他。
真的是她养了一年的小竹子耶,不知道会不会说话了?
她刚刚没有注意到他,他一点气息都没有泄露出来,就跟小透明一样,太没存在感了。
他原来是帝君的随从吗?
她拍了拍谢云止的肩膀,示意自己要下来,这一次谢云止没有阻止。
听她和星泪的对话,后面那位似乎是他们的旧识。
他不至于连她交朋友都干涉。
阮轻舞来到凌鹤卿的身前,目光温和地打量着他。
他穿着一袭白绿渐变的广袖长袍,衣上绣着青色和金色交错的精致竹叶,外披白色纱衣,看上去清雅极了。
一头黑灰色的长发,一部分披在身后,一部分用发冠束起,看上去倒是格外俊朗。
他生着好看的丹凤眼,卷翘浓密的睫毛,遮掩着他那眸子几分淡淡的孤傲。
他仿佛是从书香中浸染出来的,身上带着一股墨香。
“小竹子,你好呀!”
阮轻舞朝着他眨了眨眼,动听柔软的嗓音,漂亮的灵动眸子,身上雪玉山茶花的香气,她的一切,都完美地砸在了他的所有审美点上。
“你叫什么名字呢?”
“你家陛下把你忘记了,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出冥界!”
“今日冥界的界壁不稳,你自己走的话,太危险了。”
“你——你会说话吗?”
她清软的声音,一句一句落在凌鹤卿的耳畔,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好像整个人有些晕乎乎的,好像是喝了酒一般,有些醉了。
她好温柔,好香甜,他好喜欢。
他猛地清醒过来。
不,他不喜欢。
这是陛下喜欢的人。
是他准备要替陛下抢过来,送给陛下的小帝后。
但这一次,是属于他们凡界的小帝后。
“在下凌鹤卿,字,砚修。”
凌鹤卿的声音,带着一股书卷之气和几分疏离。
他长身玉立,宛如苍竹,整个人透着一股从容不迫的沉稳气度。
“我当然会讲话,还是第一次有人问我这个问题。”
“我叫阮轻舞,小字,月昙。你穿这一袭竹叶长袍很好看呢!”
阮轻舞见到凌鹤卿,已经可以开口说话,也恢复了五感,她由衷地替他开心。
他应该已经忘记她了吧!
毕竟那时候,他什么都感觉不到,她对他而言,应该就像是空气一样。
他连触觉都失去了,哪怕是触碰,都感知不到她。
看到他一点都不认识自己,反而有一点刻意的疏远。
她心中是有一些失落的,毕竟养了那么久的小竹子,他却早就把她忘了。
“谢谢!那就麻烦你们了,我与你们一同离开。”
凌鹤卿听到她的夸奖,顿时就觉得这身衣裳格外顺眼。
他主动退后了几步,跟阮轻舞拉开了距离。
不知道为什么,她让他的心,有些不受控制。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离远点,才能勉强让自己的心安分下来。
他自认不是以貌取人的人,为什么感受到她靠近,自己的身体就会反应激烈。
该不会是有毒吧?
毕竟南域擅毒。
她身上可能带着毒,才会让他变得很奇怪。
这毒或许就是藏在她身上那股香气中,才会令他神思不定。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他这一刻,就有这样的感觉,初见却如旧识。
凌鹤卿,字,砚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