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再兴的瞳孔微微收缩,一股久违的怒气从心底涌起,顺着经脉窜遍全身。
四周的雾气都似被这股怒气冻得凝滞了几分,空气里糖炒栗子的甜香瞬间变得滞涩,呼吸都带着冰冷的痛感。
“既然你喜欢杀人,”
岳再兴缓缓抬手,握住了湛卢剑的剑柄。
“恰好,我也喜欢杀你这样的人。”
“狂妄!”
“小小镖师,不知天高地厚!”
熊姥姥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变得狠厉。
她双袖骤然一展,两条素白色的绫袖如白蛇出洞般飞射而出。
那绫袖不知是何种材质,半透明的,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袖尖各藏着一柄三寸长的柳叶剑,剑身薄如蝉翼,剑尖闪着淬毒的幽蓝。
这是“公孙剑舞”!
看似是舞蹈般的轻盈招式,实则每一招都藏着致命的杀机。
绫袖挥舞时,带着破空的“咻咻”声,柳叶剑时而直刺岳再兴的心口,时而斜挑他的咽喉,时而又绕到他身后,攻向他的后心。
招式又快又狠,偏又带着舞蹈的美感,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岳再兴却站在原地没动。
融合了金雁功、古墓轻功与凌波微步的身法运转起来,左脚轻轻一点地面,身形如柳絮般往左侧飘出半尺,恰好避开刺向心口的柳叶剑。
右脚再一旋,整个人像是被风吹动的影子,瞬间移到了熊姥姥的右侧,避开了从身后袭来的另一剑。
他的动作极轻,衣袂拂过雾气,只留下淡淡的残影,连地面的石子都没被带动一颗。
在熊姥姥眼里,眼前的人仿佛突然消失了,又突然出现在另一侧,身法诡异得让人心头发毛。
纵然是闻名江湖的陆小凤应该也没有这样的轻功吧。
“你.......”
熊姥姥瞳孔骤缩,招式不由得慢了半拍。
就在这时,岳再兴动了。
他手腕一振,湛卢剑“锵”的一声出鞘,剑鸣声清亮如龙吟,在雾气里荡开圈圈回音。
淡青色的剑光骤然亮起,像一道划破夜空的闪电。
这一剑没有花哨的招式,却融合了五岳剑法的刚猛、全真剑法的沉稳、独孤九剑的破敌、越女阿青剑法的灵动。
他精准地找到了公孙剑舞的破绽:绫袖挥动的间隙,柳叶剑回防的瞬间,剑尖如毒蛇吐信,直刺熊姥姥的心口。
熊姥姥只觉得眼前一亮,一股凌厉的剑气扑面而来,让她呼吸一滞。
她想躲,可身体却像被剑气锁住,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柄淡青色的剑穿透自己的绫袖,避开柳叶剑,再刺进自己的心口。
剑尖入体时,没有疼痛感,只有一阵冰凉,随即而来的是体内内力的瞬间溃散。
“不......”
她想喊,却只呕出一口鲜血。
鲜血溅在湛卢剑上,却顺着剑身滑落,没有留下半点痕迹。
公孙兰的身体僵在原地,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不甘与恐惧。
她想抬手摸自己的心口,可手臂刚抬到一半,便无力地垂了下去。
紧接着,她的身体缓缓倒下,“咚”的一声砸在地上,乌黑的长发散开,遮住了那张艳丽的脸。
那双红绣鞋落在一旁,鞋面上的猫头鹰图案被鲜血染红,黑玛瑙珠做的眼睛也失去了光泽,再也没有之前的诡异。
剑鸣声渐歇,湛卢剑被岳再兴收回鞘中。
雾气渐渐散去,风也小了些,月光重新洒在地上,照亮了满目疮痍。
镖师们的尸体还保持着死前的姿势,张放哥手里的栗子已经凉了,公孙兰的尸体躺在不远处,鲜血顺着地面的缝隙渗进去,染红了碎石子。
岳再兴蹲下身,轻轻合上张放哥的眼睛。
原主的记忆还在涌来:张放哥说,等这次镖送完,就带他去江南看西湖;张放哥还说,等他再长大些,就教他练更厉害的拳.......
他站起身,望向远处的镇子。
夜色深沉,只有几户人家还亮着灯。
这陆小凤的世界,果然比他想象的更凶险。
连街角卖栗子的老太太,都可能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岳再兴深吸一口气,将心头的悲恸压下。
他还有事要做:把这些镖师的尸体收殓好,送回他们的家乡。
岳再兴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才将张放等八位镖师的后事办妥。
坟地选在镖局后山的向阳坡,土质松软,能晒到整日的太阳。
他没请石匠,只从山涧旁搬来八块青石板,指尖凝起三分大力金刚指的力道,一笔一划在石板上刻名字。
“镖师张放之墓”“镖师李老三之墓”........
指力透石三分,刻痕深而工整,连笔画的顿挫都清晰可见。
刻到张放的名字时,他指腹微微一顿,想起原主记忆里,张放总把烤红薯塞给他,说“再兴长身体,多吃点”,喉间不由得发紧。
下葬那日,张放的妻子王氏抱着三岁的女儿丫丫跪在坟前,哭得几乎晕厥。
丫丫穿着洗得发白的小花袄,小手攥着半块硬糖,是张放走镖前买的,她不懂为什么爹总躺着不起来,只扯着岳再兴的青色道袍下摆,仰着小脸问:“岳大哥,爹什么时候回来给我买糖呀?”
岳再兴蹲下身,把丫丫抱起来,声音放得极柔:“爹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岳大哥给你买糖,好不好?”
他从怀里摸出镖局找到的一百两银子,分成八份,逐一递给各家遗孀。
银子是用粗布包着的,递到王氏手里时,她手指发抖,布包都攥得变了形,哽咽着说:“岳小哥,我们......我们不能要你的钱.......”
“嫂子,这不是我的钱。”
岳再兴打断她,目光扫过眼前的孤儿寡母。
“这是张放哥他们走镖挣的,该给你们。以后每月初一,我都会送米送钱来,只要我在,兴隆镖局在,就不会让你们受委屈。”
王氏不由放声大哭,众人压抑许久的情绪皆是爆发出来。
昔年他们也不过是见岳再兴一个孤儿,就带了回来,抚养长大,想不到今日,镖局上下的孤儿寡母都要依靠岳再兴。
这便是一饮一啄,自有天数。
再回兴隆镖局时,已是暮色四合。
门楣上“兴隆镖局”的烫金大字蒙了层薄灰,风吹过空荡荡的院子,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歪倒的练功木桩上,发出“嗒嗒”的轻响。
岳再兴带着王氏等人将兴隆镖局打扫干净。
三日后,兴隆镖局的招牌重新挂了起来。
孤儿寡母的衣食住行都需要钱,所以镖局必须继续开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