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顺着衣袍不断滴落,带来刺骨的寒意。阳光有些刺眼,云渊眯着眼,迅速扫视着围拢上来的这队兵丁。
他们约莫十来人,装备简陋,皮甲陈旧,兵刃也只是普通的铁刀长矛,修为最高的小队长也不过筑基初期,其他人多是炼气期。看其服饰和旗帜,确实并非天衍皇朝的制式,旗帜上绣着一条蜿蜒的黑色水蛇,透着一种蛮荒的气息。
“问你话呢!哑巴了?”那小队长见云渊不答,语气更加严厉,长矛向前逼近了几分。其余兵丁也紧张地握着武器,如临大敌。毕竟一个浑身湿透、气息不稳却莫名从危险的“黑水河”里钻出来的人,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云渊心念电转,瞬间判断出形势。这些人似乎只是地方巡防兵,并非千机阁或天衍皇室的人,而且对自己并无明确敌意,只是例行盘查。这让他稍稍松了口气。
他立刻露出一副惊魂未定、虚弱不堪的模样,咳嗽了几声,声音沙哑道:“各……各位军爷……小人……小人是遭了难的行商……”
他一边说,一边暗中运转一丝微弱的星辰之力,让脸色显得更加苍白,身体也配合着微微颤抖:“我们的商队……前几日在上游遇到了水匪,船被凿沉了,货物全没了……就小人一个侥幸抱着一块木板,顺着这黑水河漂了下来……不知……不知这里是何处地界?求军爷们救命……”
他这番说辞半真半假,表情到位,加上他此刻确实狼狈虚弱,倒是颇具说服力。那黑水河水流湍急,暗礁丛生,时有商船遇险,也并不稀奇。
那小队长闻言,神色稍缓,但依旧带着警惕,上下打量着云渊:“行商?哪家的?路引文书呢?”
“路引文书……都随船沉了……”云渊苦笑摇头,脸上适时的露出悲痛和茫然,“小人是……是南边‘青木坊’的伙计,第一次跟队出来,没想到就……”
“青木坊?”小队长皱了皱眉,似乎没听说过这个商号,但也并未深究。这世道不太平,每天都有新的小商号出现和消失。
他看了看云渊确实不像有威胁的样子,修为也似乎只有炼气期(云渊刻意压制了气息),便收起了长矛,对身后手下挥挥手:“行了,看样子就是个倒霉蛋。把他带回哨所登记一下,然后送去‘黑水城’,让城里管事的处理。”
“是,头儿!”两个兵丁上前,倒是没有捆绑,只是示意云渊跟着他们走。
云渊心中一定,连忙装作感激涕零的样子连连道谢,踉跄着跟上队伍。能暂时摆脱追捕,获得一个合法的身份掩饰,是当前最好的结果。
一路上,云渊故作虚弱,沉默寡言,却支起耳朵仔细听着这些兵丁的闲聊。
从他们的只言片语中,他逐渐了解到,这里已经不属于天衍皇朝,而是位于其南部边境的一个小国——“黑水泽国”。这个国家境内多沼泽河流,民风彪悍,以毒物和御兽闻名,与天衍皇朝关系一般,时有摩擦。眼前的黑水河便是两国界河之一。
他们口中的“黑水城”,则是黑水泽国边境的一座重要军镇兼贸易城市,鱼龙混杂。
“运气不错……”云渊心中暗道。竟然阴差阳错逃到了天衍皇朝的敌对国家,这无疑大大增加了千机阁和睿亲王追捕他的难度。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一座依山傍水、以黑色巨石垒成的粗犷城池出现在眼前。城墙不高,却透着一股蛮荒凶悍之气。城门口守卫的兵丁穿着同样风格的皮甲,检查着往来行人,盘查明显比天衍皇朝松散许多。
那小队长与城门守卫似乎相熟,打了个招呼,简单说明情况(捞到一个落难的行商),便带着云渊进了城。
城内的景象与天衍皇朝的繁华景致截然不同。街道宽阔却显得杂乱,建筑粗犷,随处可见各种奇形怪状的兽宠和佩戴毒囊、虫笼的修士。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水汽、腥气和各种草药、毒物的混合气味。行人大多肤色偏黑,眼神彪悍,言语喧哗。
那小队长将云渊带到城西一处挂着“巡防营”牌子的石屋,找了个文书模样的老者,简单做了个登记。
“姓名?”
“云……云沐。”云渊随口报了个假名。
“来历?”
“天衍皇朝,青木坊伙计。”
“因何至此?”
“商队遇水匪,坠河漂流至此。”
……
那老者记录得十分敷衍,显然对这种落难者见怪不怪。最后扔给云渊一块简陋的木牌:“这是你的临时身份牌,只能在黑水城活动一个月。一个月内,要么找到营生落户,要么滚蛋。城东有难民棚,自己去找地方住。”
流程简单粗暴,但也意味着管理松散,正好方便云渊隐藏。
谢过那小队长的“救命之恩”(对方只是不耐烦地挥挥手),云渊拿着那块粗糙的木牌,走出了巡防营。
站在嘈杂混乱的街道上,看着身边走过的形形色色、与天衍皇朝截然不同的人群,云渊有种恍如隔世之感。
短短一日之内,他从万众瞩目的丹魁,沦为皇室和神秘组织追杀的亡命之徒,又险死还生,流落到了这异国他乡的边城。
但好在,暂时安全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眼神重新变得坚定锐利。
当务之急,是尽快彻底恢复伤势,并打探消息,了解天衍皇朝那边的动向,以及……思考下一步的计划。
千机阁、睿亲王、那恐怖的“巡天计划”和“母体”……这些威胁依然存在。他身怀秘密,更拥有那枚足以引发轩然大波的六品丹王和初步修复的万兽蕴灵炉,绝不可能永远隐匿下去。
他需要力量,需要信心,需要盟友。
而这座混乱的边城,或许正是一个不错的起点。
他没有去城东的难民棚,那里人多眼杂,不利于疗伤和保密。他需要找一个更安静、更安全的地方。
云渊收敛气息,如同一个真正的落难者,在城中慢慢行走,观察着。最终,他在靠近城墙根的一处偏僻角落,找到了一家看起来十分破旧、生意冷清的小客栈——“蛇眠客栈”。
客栈老板是个独眼的老者,气息阴冷,少言寡语。云渊付出几块下品灵石,便要了一间最偏僻的后院小屋。
关上房门,布下几个简单的警示和隔音阵法,云渊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瘫坐在冰冷的土炕上,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但他不敢立刻沉睡,先是仔细检查了房间,确认无误后,才盘膝坐好,取出丹药和那枚星辰令牌,开始全力运功疗伤。
星辰令牌能汇聚微薄的星辰之力,在这异国他乡,显得尤为珍贵。
时间在疗伤中缓缓流逝。当云渊再次睁开眼时,窗外已是夜幕低垂,繁星点点。
他的伤势又恢复了一些,实力接近全盛时期的一半。神识扫过客栈,一切平静。
他需要出去打探消息,并购买一些更好的疗伤丹药和物资。天衍皇朝的灵石在这里也能通用,这省去了不少麻烦。
稍作易容,换上一套当地常见的粗布衣服,云渊走出了蛇眠客栈,融入了黑水城夜晚的喧嚣之中。
夜晚的黑水城反而更加热闹,酒馆、赌坊、地下交易所人声鼎沸。云渊看似随意地闲逛,实则神识高度集中,捕捉着流动的信息。
“……听说了吗?天衍皇朝那边出大事了!”
“哦?啥大事?又是哪个皇子争风吃醋了?”
“屁!比那严重多了!听说他们的百朝丹会出了个了不得的丹魁,炼成了六品丹王!”
“六品丹王?!真的假的?那不得被天衍皇帝当宝贝供起来?”
“供个屁!听说那丹魁当晚就失踪了!现在天衍皇朝内部封锁消息,但边境戒严得厉害,好像在抓什么人……”
“啧啧,看来是出了内乱啊……”
“还有更邪乎的,听说他们的丹经阁都塌了一半……”
……
各种流言蜚语传入耳中,虽然大多失真夸张,但核心信息与云渊的经历吻合。天衍皇室果然试图掩盖真相,对外只宣称他“失踪”,并加强了边境管控。
他又来到一处修士聚集的酒馆,要了杯最便宜的烈酒,静静聆听。
“……妈的,天衍那边查得太严,最近‘货’都不好过来了……”
“哼,他们自家后院起火,还有心思管边境?听说‘黑沼’那边的大人们很不满,可能要给天衍一点颜色看看……”
“慎言!这种事也是我们能议论的?”
“怕什么?这里是黑水城!天衍的手还伸不过来!”
……
黑沼?云渊心中一动。这似乎是一个与天衍皇朝敌对的势力称呼?或许可以利用。
随后,他又打听到,黑水城最大的药铺是“万毒堂”,背后有黑水泽国皇室背景,药材种类最全,但也龙蛇混杂。最大的消息集散地则是城中心的“百晓楼”,只要出得起价钱,什么消息都能买到。
了解得差不多了,云渊起身离开酒馆,先是去了万毒堂。
万毒堂果然气派,店内弥漫着各种奇异的药香和毒腥味。云渊谨慎地购买了一些不算特别稀有、但对他疗伤有益的药材,并未引起注意。
随后,他来到了那座被称为“百晓楼”的三层木楼。
楼内客人不多,一个个都遮遮掩掩。云渊直接找到管事,付出十块中品灵石,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第一,天衍皇朝近期关于丹魁云渊失踪一事的全部可靠消息。”
“第二,黑水泽国及周边势力对天衍皇朝的最新态度。”
“第三,‘千机阁’在此地的活动情况。”
那管事收下灵石,面无表情地记录下问题:“客人稍候。”便转身进入了后堂。
云渊坐在安静的隔间内,心中微凛。百晓楼……果然不简单,听到“千机阁”三字竟毫无反应。
片刻之后,管事返回,将一枚玉简放在桌上:“客人要的消息,都在里面。共需三百中品灵石。”
价格昂贵,但云渊毫不犹豫地支付了。信息有时比灵石更重要。
他拿起玉简,神识沉入。
玉简内的信息让他目光逐渐凝重起来。
天衍皇室对外宣称他“疑似被敌对势力掳走”,正在全力搜救,并严厉谴责此种行为。但暗中,睿亲王掌控的势力却在边境频繁调动,并与千机阁的人接触密切,显然并未放弃追捕,甚至可能想将他“无声无息”地解决掉。
黑水泽国及其周边几个小国对天衍皇朝近期的紧张态势乐见其成,似乎有意趁火打劫,边境摩擦近期有所增加。
而关于千机阁,玉简中只提到一句话:“疑似有高级成员(代号或与地支有关)近日潜入黑水城,目的不明,极度危险。”
云渊收起玉简,心中沉甸甸的。千机阁的人,竟然这么快就追到黑水城了!代号地支?会是谁?‘卯’已经变异,难道是‘戌’?或者其他?
他必须更加小心。
离开百晓楼,云渊正准备返回客栈,经过一条阴暗巷口时,脚步忽然一顿。
巷子深处,隐约传来极其微弱的能量波动,以及……一丝熟悉的、带着星辰道韵的焦糊味?
他目光微凝,悄无声息地潜了过去。
只见巷底,一个浑身是伤、气息奄奄的老者,正被几个地痞模样的修士围住,似乎正在抢夺他怀中紧紧抱着的一个破布包裹。那微弱的星辰波动和焦糊味,正是从那包裹中传出!
“老东西!把东西交出来!不然打死你!”
“这破木头疙瘩肯定是个宝贝!老子看见它发光了!”
云渊的目光瞬间锁定那破布包裹,瞳孔微微一缩。
那里面,似乎是一块……与他之前得到的胶木同源的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