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撕裂,扭曲。
意识在无尽的虚无风暴中沉浮,仿佛一片随时会湮灭的羽毛。
云渊感觉不到身体的存在,只有灵魂被无数双无形的手疯狂撕扯的极致痛苦。空间乱流如同最锋利的锉刀,刮擦着他的一切,灵力、神识、甚至记忆都变得支离破碎。
唯有丹田内那口混沌灵泉,依旧在本能地、微弱地旋转着,如同暴风雨中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烛火,死死护住他最后一丝生机和真灵不灭。
《星辰衍道诀》的经文碎片在混乱的意识中自动浮现,那些关于星辰运转、空间稳定的奥义,此刻如同救命稻草,被他残存的本能意念疯狂催动,试图在周身构建起一层微弱的稳定力场。
不知在黑暗中漂流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前方忽然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
那光亮起初如同针尖,在无尽的黑暗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随着“漂流”的速度,那光点迅速放大,逐渐变成一片模糊的、旋转的光晕。
出口?!
云渊残存的意识中闪过一丝微弱的波动。
然而,靠近那光晕的过程更加痛苦。空间乱流似乎受到了某种吸引,变得更加狂暴,疯狂地挤压、撕扯着他,要将他彻底揉碎在这通道之中。
混沌灵泉的光芒越来越黯淡,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熄灭。
就在他感觉自己即将彻底消散的刹那——
噗!
仿佛穿透了一层坚韧的薄膜,周身那恐怖的压力和撕扯力骤然一轻!
紧接着是强烈的失重感!
他如同炮弹般从那个光晕(一个不稳定的小型空间裂缝)中被“吐”了出来,向着下方急速坠落!
呼呼的风声灌入耳中,新鲜的、带着草木清香和浓郁灵气的空气涌入鼻腔,刺激着他近乎麻木的感官。
下方,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茂密的原始森林!古木参天,枝叶遮天蔽日。
砰!!!咔嚓咔嚓——
他重重砸落在厚厚的树冠之上,一路压断无数枝叶,最后伴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狠狠砸在林间空地的厚厚落叶层上,溅起漫天腐叶和尘土。
“噗——!”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五脏六腑如同彻底移位,又是一口蕴含着空间之力的淤血狂喷而出,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所有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
一丝微弱的、带着麻痒的刺痛感,将云渊从深度的昏迷中缓缓拉回现实。
他艰难地、一点点地重新凝聚起涣散的意识,首先感受到的是浑身散架般的剧痛,每一寸骨头、每一丝肌肉都在哀嚎。紧接着是丹田处传来的、如同被掏空般的虚弱和刺痛。
他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很久,才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交错纵横的、布满苔藓的巨大树根,以及从层层叠叠的枝叶缝隙中洒下的、斑驳破碎的阳光。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味、草木的清香,以及……浓郁得化不开的天地灵气!这灵气的浓郁程度,甚至远超青冥王朝的许多灵山福地!
他还活着……而且,似乎离开了那该死的焚天谷和空间裂缝?
心中刚升起一丝庆幸,立刻被沉重的现实压下。
他尝试动一下手指,钻心的疼痛传来,体内灵力几乎枯竭,经脉多处断裂,神识更是受损严重,如同布满了裂纹的琉璃,稍稍一动便刺痛不已。
伤得……太重了。比在焚天谷口被金丹余波扫中那次还要重!空间乱流的伤害,远超想象。
他艰难地转动眼球,打量四周。
这里似乎是一片人迹罕至的原始古林,周围寂静无声,只有偶尔几声悠远的鸟鸣从森林深处传来。
那只正在啃噬他手臂上一点破损皮肉、试图吸血的拳头大小、形似松鼠却长着鳞甲的小兽,被他目光一扫,吓得“吱”一声尖叫,瞬间窜入草丛消失不见。
云渊苦笑一下,连最低阶的鳞鼠都敢来欺负他了。
必须尽快疗伤,否则随便来一头猛兽,他都得交代在这里。
他尝试沟通储物袋,却发现神识受损太重,连打开储物袋都变得极其艰难。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额头冷汗直冒,才勉强取出了几枚疗伤丹药和一小块下品灵石。
服下丹药,手握灵石,他艰难地运转起《星辰衍道诀》。
功法刚一运转,经脉便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吸纳灵气的速度也慢得令人发指。照这个速度,想要恢复行动能力,至少需要数日之久。
而在这危险的原始森林中,昏迷数日,与等死无异。
就在他心中渐沉之时,忽然,他感觉到身下大地深处,以及周围浓郁的草木精气中,蕴含着一股奇特的生命能量。这股能量并非普通的天地灵气,更加活泼、充满生机,对他破损的肉身似乎有着特殊的亲和力!
“这是……大炎王朝特有的地脉罡元与草木精粹?”云渊想起《大炎风物志》中的记载,大炎王朝地处特殊,地火与生机并存,地脉之中蕴藏着一种对炼体有奇效的“罡元”,而古老的森林中则积累了海量的草木精粹。
他的《星辰衍道诀》包容万物,或许可以尝试直接吸收炼化这些能量?
死马当活马医!
他立刻改变功法运转方式,不再单纯从灵石中汲取灵气,而是将神识细微散开(忍着剧痛),尝试引导身下大地中的一丝稀薄罡元和周围草木散发出的精粹之气。
过程依旧痛苦,如同用钝刀子割肉。
但效果却出乎意料!
那一丝大地罡元虽然霸道,却带着一种厚重的生机,融入体内后,竟能缓缓滋养修复他断裂的骨骼!而那些草木精粹更是温和,如同涓涓细流,渗透进血肉经脉,加速着伤势的愈合!
虽然速度依旧不算快,但比单纯吸收灵石快了不少,而且对肉身的修复效果更好!
“天无绝人之路!”云渊精神一振,看到了希望。
他摒弃杂念,全力沉浸在疗伤之中,贪婪地汲取着大地与森林的馈赠。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落月升,森林中光线明暗交替。
期间,有几头低阶妖兽被此地的灵气波动和血腥味吸引而来,但在感受到云渊体内那口混沌灵泉无意识散发出的、虽然微弱却依旧带着一丝高位阶的压迫感后,都警惕地徘徊片刻,最终选择离开。
一夜过去。
当黎明的第一缕阳光再次透过枝叶洒落时,云渊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虽然脸色依旧苍白,气息微弱,但体内的剧痛已经减轻大半,断裂的骨骼初步接续,经脉也修复了一些,至少拥有了基本的行动能力。灵力也恢复了一成左右。
他挣扎着坐起身,靠在一棵巨大的古树根上,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草木清香的浊气。
总算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
他这才有暇仔细检查自身的状况。
伤势依旧严重,没有三五日的静养难以恢复战力。神识的损伤更麻烦,需要温养更久。最让他心疼的是,那得自星尘子的星辰罗盘,为了逃命彻底自爆毁掉了。
不过,收获也并非没有。
经过空间乱流的撕扯和最后时刻的生死爆发,他感觉自己的肉身虽然重伤,但经脉似乎被强行拓宽了一丝,对灵力的承受能力更强了。而且,《星辰衍道诀》在空间乱流中自主运转抵抗,让他对星辰之力和空间波动有了一丝极其模糊的感悟,虽然微不足道,却可能对未来修行有益。
他重新打开储物袋,清点物资。
丹药消耗了不少,灵石还算充足。那枚记载着“血炼神术”的暗红玉简和煞灵珠安然无恙。阴髓寒玉所剩无几。得自璃月女帝的帝术灵石依旧沉睡,但光泽似乎黯淡了一丝,显然上次被动激发抵挡空间乱流消耗了不少能量。
他换上一套干净的衣物,又服下几枚丹药,决定先离开这片森林,找到有人烟的地方,再图后续。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选择了一个地势较低、可能有水源的方向,踉跄着向前走去。
森林中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地面藤蔓丛生,很不好走。走了大半日,才隐约听到潺潺水声。
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眼前出现一条清澈见底的山涧。
云渊心中一喜,正欲上前饮水洗漱——
忽然,他耳朵一动,听到山涧下游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其中还夹杂着兵器碰撞和怒骂!
有人!
他立刻收敛气息,悄无声息地潜行靠近,躲在一块巨石后向下游望去。
只见下游的一片浅滩上,正上演着一场对峙。
一方是三名穿着兽皮、手持钢叉猎弓、修为在炼气中后期的猎人,正护着一个受伤的同伴,紧张地盯着对面。
另一方,则是五名身着统一青色劲装、手持制式长刀、神色倨傲的修士,为首一人有着筑基初期的修为,正不耐烦地呵斥着:
“少废话!这片山林乃是我家公子包下的猎场!你们这些穷酸猎户,惊扰了公子的雅兴,没让你们赔钱已是开恩!那头受伤的‘青纹鹿’是我们追丢的猎物,赶紧交出来,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那受伤的猎人怀里,紧紧抱着一只腿部受伤、正在瑟瑟发抖的小鹿。
一个年长的猎人怒道:“胡说!这青纹鹿明明是我们先发现并射伤的!它逃到我们这边,活该是我们的猎物!你们讲不讲道理!”
“道理?”那筑基初期修士嗤笑一声,猛地释放出灵压,“老子拳头就是道理!给我抢!”
他身后四名炼气后期的修士立刻狞笑着上前,就要动手抢鹿。
云渊躲在巨石后,眉头微皱。强抢猎物,欺凌弱小,到哪里都有这种恶心事。
若是平时,他或许不会多管闲事,但此刻……
他的目光落在那几个猎人粗糙的服饰和使用的武器上,样式似乎与大炎王朝常见的风格一致。
而且,他需要打听消息,了解此地究竟是何处。
心念一动,他有了主意。
就在那几名青衣修士即将动手的刹那——
“咳咳……”
一声虚弱的咳嗽声,忽然从旁边的树林中传出。
紧接着,一个脸色苍白、衣衫破损、看起来伤势不轻的青袍修士,拄着一根树枝,踉踉跄跄地走了出来,仿佛刚好路过此地。
正是改变了容貌、压制了修为的云渊。
突如其来的第三者,让场中双方都是一愣,动作停了下来。
那筑基初期修士警惕地扫了云渊一眼,发现对方气息微弱,似乎只有炼气后期的水平,而且重伤在身,顿时放下心来,厉声道:“哪里来的病痨鬼?滚开!少管闲事!”
云渊停下脚步,剧烈地咳嗽了几声,仿佛喘不过气,半晌才沙哑着开口,语气带着一丝茫然和怯懦:“各……各位道友……请问……请问此地是何地界?距离……距离烈阳城还有多远?”
他问出这句话时,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那几名猎人。
果然,那几名猎人听到“烈阳城”三字,脸上都露出恍然和一丝敬畏之色。
那筑基初期修士闻言,更是嗤笑起来:“烈阳城?哼,果然是外地来的土包子!此地乃是黑山山脉,距离烈阳城还有千里之遥呢!就你这副模样,还想走到烈阳城?怕是半路就被妖兽吃了!”
黑山山脉?千里之遥?
云渊心中顿时了然。果然还在大炎王朝境内,而且距离目标烈阳城并不算太远。看来那次空间漂流,并未将他传送出太远距离。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失望和畏惧,连连点头:“多谢道友告知……多谢……”说着,便颤巍巍地转身,似乎想要离开,不敢掺和眼前之事。
那筑基修士见他识趣,也不再理会,重新将目光投向那几个猎人,威胁道:“算你们运气好,爷今天心情不错,最后问一遍,鹿,交是不交?”
猎人们脸色惨白,显然知道不是对手,但眼中依旧充满不甘。
就在此时,看似要离开的云渊,仿佛因为身体虚弱,脚下被树根一绊,“哎呦”一声,一个踉跄向前扑去,手中那根充当拐杖的树枝“不小心”脱手飞出——
咻!
那树枝看似无力,却如同长了眼睛般,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精准无比地打在那名为首的筑基初期修士的腿弯处!
那修士猝不及防,只觉得腿弯一麻,一股诡异刁钻的暗劲透入,整条腿瞬间失去知觉,“噗通”一声,竟单膝跪倒在地!
“谁?!!”他又惊又怒,猛地抬头!
而他身后那四名正要动手的炼气修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动作僵在原地。
那几名猎人也愣住了。
而“罪魁祸首”云渊,则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满脸惶恐和歉意,连连摆手:“对不住!对不住!道友恕罪!在下伤势未愈,手脚发软,绝非故意,绝非故意啊!”
那筑基修士又惊又怒,脸色涨得通红。他运功冲开腿部的酸麻,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云渊,眼神惊疑不定。
刚才那一下,看似巧合,但那力道和角度,绝非一个普通炼气修士、还是重伤之人能无意中打出来的!
这小子有古怪!
但他仔细探查,对方气息确实微弱混乱,不像伪装。
是巧合?还是……
他心中惊疑,一时竟不敢再轻易动手。
场面顿时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云渊心中冷笑,表面却依旧是一副惶恐不安、弱不禁风的模样。
然而,就在这时,一道懒洋洋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声音,从森林深处传来:
“怎么回事?一头鹿而已,这么久还没拿下?惊扰了本公子的午休,你们这群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