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河水呛入口鼻,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土腥味。
云渊死死抠着岩缝,将自己从湍急的暗河中一点点拖回岸上,瘫倒在冰冷的石滩上,如同一条脱水的鱼,剧烈地喘息、咳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脖颈处那狰狞翻卷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剧痛。
鲜血依旧不断从指缝间涌出,带走所剩不多的体温和力气。视线因为失血和剧痛而阵阵发黑,耳鸣声尖锐不断。
但他还活着。
在两名金丹级别存在的杀机下,硬生生搏出了一线生机。
下游远处,隐约传来夜夭娇叱怒骂和法术碰撞的轰鸣,显然她与玄十一因为那具妖蟾尸体和“失踪”的他,已经交上了手。
这混乱,是他用命换来的,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必须立刻离开!
云渊咬紧牙关,用意志力强行压榨着体内最后一丝气力,挣扎着爬起身。他甚至不敢花时间处理脖子上那可怕的伤口,只是再次运转那暗红色的混沌灵力,粗暴地封堵住最大的血管,减缓失血速度。
每一步迈出,都像是踩在刀尖上,虚弱和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意识。
但他不敢停下,更不敢向下游望去,只是凭借着求生的本能,踉跄着、坚定不移地向着暗河上游的黑暗深处逃去。
上游的地势似乎更加崎岖复杂,河道收窄,两岸怪石嶙峋,巨大的钟乳石如同狰狞的兽牙从穹顶垂下。光线愈发昏暗,只有零星一些发出幽蓝或惨绿光芒的苔藓和菌类,提供着极其有限的照明,将环境映衬得如同鬼域。
空气中弥漫的阴寒湿气更重,灵气却诡异地更加浓郁,但也更加混乱,夹杂着各种负面情绪和能量残留,显然这片区域并非善地。
云渊强撑着跑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身后的打斗声早已听不真切,身体的负荷也到了极限。脖颈的伤口再次崩裂,鲜血浸透了半边衣襟,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栽倒在地。
必须找个地方躲起来疗伤!否则不等那两人追来,他自己就要流血而亡了!
他的目光焦急地扫视着两侧陡峭的岩壁,寻找着任何可能藏身的缝隙或洞穴。
终于,在前方一处拐角后,他敏锐地注意到,一侧岩壁靠近水线的位置,似乎有一道极其狭窄、被几丛茂盛的暗蓝色水草遮掩的裂缝!
裂缝不大,仅容一人侧身挤入,且入口处被河水淹没了一半,极其隐蔽。
就是这里了!
云渊眼中闪过一丝决然,毫不犹豫地蹚水过去,拨开那些触手冰凉滑腻的水草,侧着身子,艰难地向裂缝内挤去。
裂缝初极窄,才通人,复行十余步,豁然开朗。
内部竟然别有一番天地!
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穴,干燥通风,空气虽然依旧阴冷,却并无污浊之感。穴顶有几处细小的缝隙,透下些许微光,隐约可见穴内景象。
然而,当云渊看清穴内情形时,心中猛地一凛,瞬间警惕到了极点!
石穴中央,竟然盘膝坐着一具骸骨!
这具骸骨与之前那上古大能的玉化骨骸截然不同,通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染后又风干了无数岁月。骨骼并不晶莹,反而透着一种死寂、凶煞的气息。
骸骨身上穿着一件破损严重的暗红色法袍,样式古老,胸口位置有一个被利器洞穿的破口,周围的骨骼呈放射状碎裂,显然是致命伤。
在骸骨的前方地面上,同样用某种干涸的、暗褐色的液体,书写着几行充满了不甘、怨毒和警告意味的古字:
“血魔传承……噬主……反噬……” “后来者……若得吾道……慎之……慎之……” “恨!恨!恨!”
又是类似的结局?修炼某种魔功遭到反噬?或者被传承所噬?
云渊的心沉了下去。这秘境之中,似乎尽是一些不得善终的凶戾之徒。
但此刻,他已顾不得许多。
身后的危险随时可能追来,身上的伤势也容不得他再另寻他处。
他迅速检查了一下石穴,确认再无其他危险和活物,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岩壁缓缓滑坐在地。
剧烈的喘息声在石穴中回荡。
他颤抖着伸出手,查看脖颈的伤口。情况比想象的更糟,玄十一的冰寒刀气极其顽固,盘踞在伤口深处,不断破坏着生机,阻止愈合。混沌灵力只能勉强压制,却无法根除。
再这样下去,就算不失血而死,也会被这刀气慢慢磨灭生机。
必须尽快疗伤!
他立刻从怀中(实则是须弥戒)取出所有能用的疗伤丹药,不管品阶高低,一股脑吞服下去。又找出一些药粉,胡乱地洒在脖颈的伤口上。
药力化开,带来些许暖意,但对于那顽固的冰寒刀气,效果微乎其微。
这样不行!
云渊眼神一狠,再次将目光投向了那具暗红色的骸骨,以及地上的警告血字。
血魔传承?噬主反噬?
听起来与《蚀渊秘录》以及他这混沌灵力的路子,似乎有几分相似?都是剑走偏锋,吞噬掠夺的魔道手段!
风险巨大,但……或许也是唯一能快速解决眼前困境的办法!
他挣扎着挪到那骸骨之前,忍着那令人不适的凶煞之气,仔细查看。
骸骨的手指上,并没有储物法器。但在其盘坐的双膝之上,却放着一枚材质非金非玉、通体暗红、表面有着天然血脉般纹路的奇异令牌。
令牌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打开着的血色玉盒,里面空空如也,似乎原本存放着什么东西已被取走。
云渊的目光首先落在那枚暗红令牌之上。
当他手指触碰令牌的瞬间——
“嗡!”
丹田内的暗红混沌基点再次自发躁动起来!传来一股清晰的渴望!
与此同时,那暗红令牌也微微一热,表面那些血脉般的纹路竟仿佛活了过来,微微蠕动,一股凶戾、贪婪的意念顺着指尖,试图涌入他的识海!
云渊早有防备,立刻运转《蚀渊秘录》中的守神法门,同时混沌灵力涌上指尖,将那入侵的意念强行阻隔、甚至反过来吞噬掉!
那令牌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抵抗和吞噬,立刻变得安静下来,恢复了死寂,仿佛刚才只是错觉。
云渊眼神微凝,这令牌果然有古怪,似乎蕴含着某种活性的凶念。
他暂时将令牌放在一旁,又拿起那个空的血色玉盒。玉盒内侧,刻着密密麻麻的细小文字,似乎是一门功法的口诀?还是……某种警告?
仔细辨读,开篇赫然是四个古字:《血煞魔元功》。
其内容,果然是教人如何炼化精血、煞气、乃至生灵魂魄来凝聚一种唤作“血煞魔元”的霸道力量,修炼速度极快,威力惊人,但极易影响心性,且需时刻提防力量反噬,甚至……会被更强大的“血魔”意志吞噬?
云渊快速浏览着,心中震动。这功法与《蚀渊秘录》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更加极端,更侧重于杀戮和吞噬生灵,后患也更大。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玉盒内侧最后几行小字上,那似乎并非功法内容,而是后来者刻下的注释:
“……以煞炼血,以血养魂,终成魔元……然魔元噬主,终非正途……” “……若辅以《太阴炼神》之法,或可固守本心,中和煞戾,然终难根除……” “……后来者慎之……慎之……”
《太阴炼神》?
云渊记下了这个名字。这似乎是一门稳固神魂、对抗煞气侵蚀的法门?
可惜,这玉盒是空的,并没有所谓的《太阴炼神》之法。
他放下玉盒,又看向那枚暗红令牌。
或许……这令牌才是关键?
他再次拿起令牌,这一次,他不再抗拒,反而小心翼翼地分出一丝神念,主动探入令牌之中。
轰!
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
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无尽杀戮欲望和血腥记忆的信息洪流,猛地从令牌中冲出,涌入他的识海!
与此同时,那暗红令牌光芒大放,表面血脉纹路疯狂蠕动,一股精纯至极、却又凶戾无比的“血煞魔元”之力,顺着他的手臂,强行灌入体内!
这力量霸道无比,远超他之前吞噬的妖蟾精华和魔念碎片,瞬间就冲垮了他脆弱的防线,在他经脉中疯狂肆虐,直扑丹田!
“呃!”
云渊闷哼一声,全身皮肤瞬间变得赤红,毛细血管大量破裂,整个人如同血人!眼球之中血丝密布,充满了杀戮和疯狂的欲望!
这令牌竟然强行灌顶传功!根本不容拒绝!
眼看就要被这狂暴的血煞魔元吞噬神智、撑爆身体——
就在这时!
他丹田内那暗红色的混沌基点,仿佛受到了同源却更具侵略性的力量的挑衅,再次疯狂运转起来!
《蚀渊秘录》法门自发引导!
混沌灵力如同被激怒的凶兽,咆哮着迎向那涌入的血煞魔元!
吞噬!碾磨!融合!
同样是掠夺,同样是魔道,就看谁更狠,谁更凶!
“轰——!!”
两股同样邪恶狂暴的力量在云渊体内猛烈对撞、厮杀!
痛苦!远超之前的任何一次!
他的身体成为了最惨烈的战场,经脉不断断裂又勉强修复,皮肤表面渗出的不再是汗,而是混杂着黑红色杂质的血珠!
但与此同时,那《血煞魔元功》的运转法门,也如同烙印般,强行刻入了他的脑海。
危急关头,云渊反而冷静到了极致。
他强忍着非人的痛苦,艰难地分出心神,参照刚刚得知的《太阴炼神》的名字,以及《蚀渊秘录》中一些稳固神魂的片段,拼命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
同时,他不再试图完全抗拒那血煞魔元的灌输,而是开始尝试……引导!
引导这股狂暴的力量,并非直接融入混沌基点,而是……冲向脖颈处那顽固的玄冰刀气!
既然无法化解,那就……借刀杀人!以毒攻毒!
“来吧!”
他心中发出一声咆哮,主动放开对脖颈伤口的部分防御!
轰!
狂暴的血煞魔元如同找到了宣泄口,疯狂涌向那处伤口,与玄十一留下的精纯冰寒刀气狠狠撞在一起!
“嗤嗤嗤——!”
极寒与极煞猛烈冲突、湮灭!
云渊的脖颈处仿佛发生了剧烈的爆炸,皮肉翻卷,鲜血再次狂飙!
但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那顽固的冰寒刀气,在这股更凶猛、更霸道的血煞魔元冲击下,竟真的被迅速消磨、瓦解!
虽然过程痛苦无比,甚至加重了外伤,但却从根本上解决了最大的隐患!
刀气一除,云渊立刻运转混沌灵力,配合着丹药之力,疯狂修复着脖颈处的创伤。血肉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愈合。
而体内,那血煞魔元在与冰寒刀气互相消耗后,剩余的部分也变得温和了些许,终于被混沌基点逐渐压制、吞噬、融合。
不知过了多久。
石穴内澎湃的能量波动渐渐平息。
云渊缓缓睁开眼,长长吐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
脖颈处的伤口已然结痂,虽然依旧狰狞,但内里的冰寒刀气已被彻底清除,不再构成威胁。
体内,那场混乱的能量大战也暂时告一段落。
混沌基点似乎又壮大了一圈,颜色变得更加深邃难辨,暗红之中夹杂着丝丝墨绿和黑气,旋转之间,提供的灵力更加磅礴,却也更加混乱和难以掌控。
但终究,他又撑过来了。
并且因祸得福,解决了玄十一留下的致命伤,实力似乎又有所精进。
他低头看向手中那枚已经变得黯淡无光的暗红令牌,眼神复杂。
这秘境,果然处处是机缘,也处处是陷阱。
他收起令牌和玉盒,又看向那具暗红骸骨,沉默片刻,对着骸骨微微一揖。
无论其生前是善是恶,终究是借了其“遗产”度过了危机。
随后,他不敢再多做停留,迅速处理掉穴内自己留下的血迹和痕迹,再次来到裂缝入口,小心翼翼地向外探查。
暗河上下游一片寂静,只有水流哗哗作响,似乎并无人追踪而来。
看来夜夭和玄十一的争斗还未结束,或许她们都被引向了更下游的方向。
云渊略微松了口气,但警惕未减。
他必须尽快离开这片区域。
他的目光投向暗河上游那更加深邃的黑暗。
根据那半块玉佩提供的坐标,上游某处,似乎存在着那条所谓的“稳定地下暗河”,或许那里有出口?
不再犹豫,他收敛所有气息,如同融入阴影的猎食者,悄然离开石穴,再次向上游潜行而去。
这一次,他的脚步更加沉稳,力量更加充盈,虽然前路依旧未知,但一颗向道之心,却在一次次生死磨砺中,变得愈发冰冷而坚韧。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更加巨大的水流轰鸣声。
似乎快到暗河的尽头了?
云渊加快脚步,拐过一个急弯——
眼前的景象,让他骤然停下了脚步,瞳孔微微收缩。
暗河至此而止,河水从一处断崖轰然坠落,形成一道巨大的地下瀑布,砸入下方一个深不见底的幽潭之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
而在瀑布旁边的岩壁上,竟然有一座明显是人工开凿的、古朴而巨大的石门!
石门紧闭,表面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岁月的痕迹,但依旧能感受到其上传来的、微弱却沉稳的能量波动。
石门两侧,各矗立着一尊面目模糊、饱经风霜的石雕,似是某种古老的守护异兽。
这里……有人工遗迹?难道是秘境中的另一处藏宝地?或者……是出口?
云渊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速。
他小心翼翼地靠近石门,警惕地打量着四周和那两尊石雕。
就在他距离石门尚有十丈距离时——
“嗡……”
那两尊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石雕,眼眶之中,猛地亮起了两团幽绿色的火焰!
冰冷、死寂、充满了敌意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云渊身上!
守护傀儡!
云渊全身肌肉瞬间绷紧,暗红色的混沌灵力自主运转,黑色短剑悄然滑入左手。
看来,想进这道门,没那么容易。
他缓缓摆出了迎战的姿态,目光冰冷地看向那两尊开始活动身体、发出岩石摩擦声的古老傀儡。
新的挑战,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