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是沉在冰冷粘稠的泥沼深处，挣扎着想要上浮，却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不断下沉。
后颈处传来一阵阵酸麻胀痛，提醒着云渊昏迷前那电光火石间的遭遇。
袭击？
是女帝陛下改变主意，派人来灭口？还是宫中其他势力，如她所言，发现了自己这块“机缘”，出手抢夺？
纷乱的念头如同受惊的鱼群，在他昏沉的脑海中窜动。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花了片刻才勉强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跳动的暖色火光。
不是宫中那种恒定清冷的灵光珠，而是真实的、橘红色的篝火火焰。木柴燃烧发出噼啪的轻响，带来一种粗糙而真实的暖意，驱散着夜的寒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香气。像是某种甜腻的花香混合着烤肉的焦香，还有一种极淡的、他从未闻过的、带着一丝野性的少女体香。
他动了动，发现自己正靠坐在一个干燥的山壁凹洞里身下铺着厚厚的干草。身上并无束缚，但那股酸麻感依旧残留，让他浑身乏力。
“呀！醒啦？”
一个清脆娇憨，带着几分雀跃的声音突然响起，吓了云渊一跳。
他猛地循声望去。
就在篝火旁，一个穿着紧身黑色劲装的少女正蹲在那里，手里举着一根树枝，树枝上串着一只烤得焦黄油亮、滋滋冒油的肥硕山鸡。
少女看上去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脸蛋儿小小的，五官精致得如同瓷娃娃，一双大眼睛尤其引人注目，瞳孔是罕见的深紫色，在火光映照下，流转着狡黠灵动的光芒。她嘴角沾着一点油渍，正毫无形象地大口吹着气，试图让烤鸡凉得快一些。
看到云渊醒来，她那双紫眸瞬间亮了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玩具，三两步就蹿到了他面前，蹲下身，好奇地凑近他，几乎要鼻尖碰鼻尖。
“你醒得还挺快嘛！我还以为你要睡到明天早上呢！”她说话语速很快，带着一种天真烂漫的语调，但那双紧盯着他的紫眸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探究。
云渊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缩，背脊抵上冰冷的石壁，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女。
就是她袭击了自己？
“你是谁？想做什么？”他声音干涩，带着虚弱后的沙哑。
“我？”少女眨了眨大眼睛，用空着的那只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笑嘻嘻道，“我叫夜夭！夜晚的夜，夭折的夭！怎么样，名字是不是很好听？”
夜夭？好古怪的名字。
云渊抿紧嘴唇，没有接话，只是眼神里的戒备更浓了。
夜夭似乎也不在意他的沉默，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手里的烤鸡吸引过去，用力嗅了嗅，露出一副陶醉的表情：“好香啊！饿死我啦！”
她说着，竟然毫不见外地撕下一条肥美的鸡腿，递到云渊嘴边：“喏，分你一条腿！你闻起来那么香，吃起来肯定也不错……啊不是，我是说，你看起来也饿了吧？”
这话听着无比别扭，尤其是配合她那双时不时瞟向他脖颈、仿佛在打量食材般的亮晶晶眸子。
云渊胃里一阵翻腾，偏开头避开了那油滋滋的鸡腿。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重复问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
夜夭撇了撇嘴，似乎觉得他很不识趣，自己啊呜一口咬了一大块鸡肉，含糊不清地说道：“不想怎么样啊？就是觉得你闻起来很特别，很……暖和？让我感觉很舒服，所以就把你捡回来啦！”
很暖和？很舒服？
云渊心中猛地一凛。纯阳圣体！又是这个体质！
女帝璃月需要它疗伤，而这个叫夜夭的诡异少女，似乎也被它吸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观察着对方。这少女行事跳脱，言语天真，看似毫无心机，但能悄无声息地潜入帝都附近，一击将自己制服，其实力绝对远超表面看上去的模样。而且，她身上隐隐透着一股让云渊感到本能不适的阴寒气息，虽然极其微弱，却与他体内的纯阳之气隐隐相克。
“你是魔修？”云渊试探着问道。那股阴寒气息，与他感知过的正道修士截然不同。
夜夭啃鸡腿的动作顿了一下，紫眸弯成了月牙儿，笑嘻嘻道：“对呀对呀！我是九幽教的圣女哦！怕不怕？”
她嘴上说着“怕不怕”，语气却像是在炫耀一件新玩具，丝毫没有任何威慑力。
九幽教？云渊没听说过，但听名字就绝非正道。圣女？地位似乎不低。
“你抓我，是为了我的体质？”云渊直接挑明，手心微微出汗。他不知道这魔女会如何“使用”他。
“体质？”夜夭歪了歪头，像是才想到这一点，又凑近他使劲嗅了嗅，恍然大悟，“对哦！你身体里好像有股很阳刚很纯粹的力量！怪不得闻起来那么香！”
她突然伸出手指，戳了戳云渊的手臂。
云渊身体一僵。
指尖冰凉。
但就在那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他皮肤的瞬间，他体内那沉寂的纯阳本源，竟自发地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传递出一丝淡淡的暖流。
而与此同时，夜夭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轻呼一声：“呀！”
她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看看云渊，深紫色的眸子里充满了惊奇和……一丝享受？
“好奇妙！”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又试探着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云渊的脸颊。
又是一丝微弱的暖流交换。
夜夭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发出一声类似于猫咪被挠下巴时的、极其满足的喟叹：“好暖和……好舒服呀……”
她体内那股让云渊感到不适的阴寒气息，似乎在这极细微的接触中，被稍稍抚平了一丝。
云渊瞬间明白了。
璃月需要他的本源疗伤，而这个魔女夜夭，似乎是需要他体内纯阳之气来……调和某种阴寒的反噬？
“你……身体有问题？”云渊看着她那副享受的样子，心底寒意更盛。自己对于这些强大的女修而言，果然永远逃不脱“工具”的命运。
夜夭闻言，脸上的享受之色褪去一些，撅了撅嘴，带着点小委屈道：“嗯呐！练功出了点小岔子，有时候会冷得厉害，浑身都疼！烦死啦！”
她说着，又眼巴巴地看着云渊，那双紫眸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渴望：“不过你身上好暖和！靠着你好像就没那么难受了！你以后就跟着我好不好？我保证不饿着你！还能保护你哦！你看你弱不禁风的，一个人在外面多危险呀！”
保护他？
云渊看着眼前这个笑容甜美、手段却诡异莫测的魔教圣女，心中没有丝毫暖意，只有更深的警惕和荒谬感。
刚出帝宫，又落魔爪。
而且这次，似乎连“交易”和“赠礼”都没有了，直接就要把他当成一个……人形暖炉？
他沉默着，大脑飞速运转。
拒绝？激怒对方，下场难料。
答应？无异于与虎谋皮。
或许……可以虚与委蛇？这魔女看似天真，实则危险，但似乎目前并无杀意，甚至真的需要他“取暖”。这或许能成为他暂时保命，甚至加以利用的……机会？
就在他权衡利弊之际，夜夭已经三下五除二啃完了那只鸡腿，把骨头随手一扔，油乎乎的手就想来拉他。
“走吧走吧！这里一点都不好玩，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云渊看着伸过来的那只右手，下意识地再次避开。
夜夭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那双深紫色的眸子里，一丝不易察觉的幽光悄然掠过。
空气中的暖意，似乎也随之降温了几分。
“你不愿意？”她偏着头，声音依旧娇憨，却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压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