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得宾安静地躺在储物空间深处,那低沉的、如同无数怨魂在深渊中呜咽的声响,成了陈星云意识里挥之不去的背景噪音。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吸入了冰冷的铁锈和凝固的绝望。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跗骨之蛆般的寒意,目光投向眼前这片被庞大湿地瘴气半掩的废墟。
库拉斯特集市——如果这些扭曲、坍塌、爬满暗紫色苔藓和滑腻藤蔓的石质建筑群还能被称之为集市的话。高耸的拱门早已断裂,精美的浮雕被污秽覆盖,只能勉强辨认出曾经描绘丰收或交易的场景,如今在黑暗的侵蚀下,那些雕刻人物的笑容显得扭曲而诡异。宽阔的街道被泥浆、朽木和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不知名菌类堵塞,形成一道道污秽的迷宫。空气里混杂着浓重的湿腐味、一种类似硫磺燃烧的刺鼻气息,以及……一丝极其微弱、被掩盖在恶臭之下的人烟味——烧焦油脂、劣质烟草和汗臭的混合体。
“这边。”陈星云的声音嘶哑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指了指一条相对“干净”些的路径——那是一条紧贴着巨大建筑外墙、由倒塌的石块和某种巨大生物风化后的惨白肋骨勉强搭成的狭窄通道,下方是缓慢流淌的、泛着油光的黑绿色污水。通道的尽头,隐约传来模糊的喧哗和一点摇曳的火光。
柳曼妮紧跟在他身后,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她身上裹着一件从议会爪牙尸体上剥下来的、相对还算完整的暗金色长袍,勉强遮住了破损皮甲下多处裸露的肌肤,尤其是腰腹间重新包扎过的伤口。长袍对她来说过于宽大,下摆拖在污秽的地面上,沾满了泥浆。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大腿外侧被刺脊魔毒刺划开的伤口虽然敷了解毒药膏并用绷带紧紧缠住,但毒素造成的深层麻痹感仍未完全消退,走起路来有些微跛。她的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每一个幽暗的角落和头顶那些如同巨兽獠牙般垂落的断裂石梁。
“这鬼地方…真有人住?”她低声抱怨,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长袍下的短剑剑柄。刚才议会爪牙的恐怖和吉得宾的突然爆发,让她心有余悸。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交易,哪怕是烂泥潭里的江湖。”陈星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没什么笑意的弧度。他感知到的那一丝人烟气息,以及通道尽头传来的声响,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丝丝,但警惕性提到了最高。在这种地方,同类往往比怪物更危险。
穿过狭窄污秽的通道,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巨大的、穹顶坍塌了大半的室内广场。曾经或许是库拉斯特最繁华的交易中心,如今却成了幸存者们苟延残喘的巢穴。
光线昏暗,主要依靠广场中央一个巨大的、用某种巨兽头骨制成的火盆,里面燃烧着黑乎乎、冒着浓烟的油脂,散发出刺鼻的气味。火盆周围,以及沿着残破墙壁搭建的简陋窝棚缝隙里,影影绰绰地晃动着人影。
空气中那股混合的臭味更加浓烈了。腐烂的食物残渣、未经处理的排泄物、汗臭、劣质酒气、还有一种…病态的甜腥味,混杂在永不消散的湿地瘴气里,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交谈声、争吵声、压抑的咳嗽声、金属碰撞的叮当声、以及偶尔响起的、带着绝望或凶狠的嘶吼,构成了这片腐烂之地的背景音。
广场上的人,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浑浊而麻木,带着长期生活在恐惧和绝望中特有的呆滞与警惕。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伤疤或畸变——皮肤上长着恶心的肉瘤,肢体扭曲变形,或是眼睛闪烁着不正常的红光。一些相对强壮、装备稍好(锈蚀的刀剑,简陋的皮甲)的人占据着靠近火盆或窝棚出入口的“好位置”,眼神如同秃鹫般扫视着每一个新来的面孔。
陈星云和柳曼妮的出现,立刻吸引了无数道目光。他们身上残留的战斗痕迹(陈星云手臂上被毒刺贯穿后草草包扎的伤口还在渗血,柳曼妮裹着不合身的长袍,脸色苍白),以及陈星云背后那柄虽然沾满泥污但依旧能看出不凡的精钢长剑,都昭示着他们并非普通的流亡者。
贪婪、审视、忌惮、冷漠…各种复杂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在两人身上。
“生面孔?从湿地爬出来的?”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一个瘦得像竹竿、脸上布满脓疮的男人从阴影里凑过来,浑浊的眼睛不怀好意地在柳曼妮被长袍勾勒出的身体轮廓上扫视,尤其在腰臀部位停留,“啧啧,小娘皮看着够劲,就是脸色差了点,玩起来不知道够不够味儿?开个价?或者…用你男人那把剑来换?”
柳曼妮眼中寒光一闪,短剑瞬间从长袍下滑出半截,锋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过一抹冷芒。“想死就再凑近点试试?老娘不介意给你那张烂脸上再添几道口子!”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浸透血腥的狠厉,配合着她苍白却冷若冰霜的脸,竟让那脓疮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陈星云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形将柳曼妮挡在身后,冰冷的目光如同刀子般剐过那个脓疮男。“滚。”一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他周身还未散尽的、沾染过议会爪牙鲜血的煞气微微散开,让周围几个蠢蠢欲动、眼神闪烁的家伙也暂时收敛了心思。
脓疮男脸色变了变,嘴里不干不净地嘟囔了几句,悻悻地缩回了阴影里。
陈星云不再理会这些杂鱼,锐利的目光扫过整个广场。他的目标很明确——情报,物资,尤其是关于吉得宾净化、或者安全前往崔凡克的方法。他注意到广场的几个角落,有相对“正规”的交易点:一个用巨大龟甲当柜台的老头,上面摆着各种晒干的草药、颜色可疑的肉干和几瓶浑浊的药剂;一个独臂壮汉守着一个小炭炉,上面烤着几串滋滋冒油、不知是什么生物的肉串;还有一个被几个凶悍家伙围着的摊位,上面堆着一些锈蚀但还算完整的武器和护甲碎片。
但最吸引陈星云注意的,是广场深处,一个依托着半截巨大石雕基座搭建的、相对独立的窝棚。窝棚门口挂着一串用细小指骨和兽牙穿成的风铃,在污浊的气流中发出细微的、令人牙酸的碰撞声。门口站着两个沉默的守卫,虽然同样面黄肌瘦,但眼神锐利,腰间别着磨得锃亮的短刀。进出那个窝棚的人不多,但看起来都不像是底层的挣扎者,身上或多或少带着点“油水”和煞气。
“那里。”陈星云低声道,带着柳曼妮径直走了过去。
靠近窝棚,一股更浓烈的、混合了劣质香料和某种刺鼻防腐剂的味道扑面而来。门口的守卫拦住了他们,冰冷的目光上下打量。
“做什么的?”一个守卫声音沙哑地问道。
“做买卖的。”陈星云言简意赅,拍了拍腰间的储物袋,发出金币碰撞的轻微声响——这是他从之前那伙倒霉蛋身上搜刮来的战利品。同时,他刻意泄露出一丝刚刚经历血战的凛冽气息。
守卫对视一眼,似乎在评估。他们看到了陈星云手臂上渗血的绷带,也感受到了那股煞气。片刻,其中一个点了点头,侧身让开了入口。“老虫皮在里面。规矩点。”
窝棚内部比外面看着宽敞些,但也昏暗压抑。墙壁上挂着几盏用虫壳做的油灯,燃烧着同样冒黑烟的油脂。空气里劣质香料的味道更重,试图掩盖但反而混合出一种更怪异的腥甜。一个身材矮胖、皮肤松弛如同沙皮狗、穿着一件用某种暗紫色虫蜕缝制的油腻长袍的男人,正半躺在一张铺着破烂兽皮的宽大石椅上。他手里把玩着两颗光滑圆润、似乎是某种生物眼球的“珠子”,一双小眼睛眯着,精光闪烁,打量着进来的陈星云和柳曼妮。
在他面前的石台上,摆放着几样东西:一个装着蠕动蛆虫的透明水晶瓶(似乎是某种施法材料);一块散发着微弱寒气的深蓝色矿石;几张绘制着复杂地图的、边缘焦黑的破烂皮纸;还有一件叠放整齐的、呈现出半透明琥珀色、质地极其轻薄柔软的……内甲?
“新面孔?稀客。”自称“老虫皮”的男人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一丝市侩的笑意,“能从湿地活着钻出来,还带着这么水灵的妞儿,有点本事。坐。”他指了指石台对面两张粗糙的石凳。
陈星云没坐,目光扫过石台上的物品,最终落在那件琥珀色的软甲上。他的感知告诉他,这东西不一般,蕴含着一种内敛的生命力和不俗的防护波动。
“虫蜕软甲,”老虫皮注意到陈星云的目光,嘿嘿一笑,脸上的褶子堆叠起来,“用湿地深处‘琥珀螟蛉’最后一次蜕下的皮,加了点库拉斯特特产的好东西鞣制的。轻若无物,贴身穿,刀砍不破,箭射难透,一般的元素能量也能削弱个三四成。更重要的是…”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猥琐,“透气吸汗,冬暖夏凉,穿在身上跟没穿似的,滑溜得很,小娘子要是穿上…嘿嘿…”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柳曼妮被长袍遮掩的胸口。
柳曼妮眉头一皱,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但没发作。她确实需要一件好的护甲,身上这件破皮甲和不合身的长袍在战斗中就是累赘。
陈星云无视了老虫皮的猥琐暗示,直接问道:“什么价?”
“嘿嘿,识货!”老虫皮搓了搓肥短的手指,“这宝贝,可是用命换来的。得这个数。”他伸出五根手指。
“五十金币?”柳曼妮试探着问。这在鲁高因也算高价了。
“五十?”老虫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夸张地晃着脑袋,“五百!少一个子儿都不行!还得是库拉斯特这边流通的‘黑沼金币’,或者…等值的硬货。”他小眼睛滴溜溜地转,“看你们是新来的,也可以用别的东西抵。比如…外面湿地里的特产?闪电疫病怪的尖牙?刺脊魔的尾刺毒囊?议会爪牙的骨杖碎片?或者…”他的目光扫过陈星云背后的长剑,“你这把剑看着也还行。”
五百金币!陈星云搜刮了之前那伙人加上自己所有积蓄,满打满算也就三百出头。他眉头紧锁。“太贵。”
“贵?”老虫皮嗤笑一声,拿起那件软甲,轻轻一抖。轻薄柔软的材质如同水波般荡漾,在昏暗的灯光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微光。“保命的东西,贵吗?在这鬼地方,命值几个钱?再说了…”他话锋一转,小眼睛里闪烁着狡黠,“我看二位风尘仆仆,刚从要命的地方出来,身上还带着‘好东西’的味道…嘿嘿,那玩意儿,可烫手得很呐。”他意有所指,显然闻到了或者感应到了吉得宾残留的怨念气息。
陈星云心中一凛,面上不动声色:“我们确实需要情报。关于崔凡克,还有…如何净化某些被污染的东西。”
“崔凡克?那可是萨卡兰姆蛆虫的老巢!找死的地方!”老虫皮夸张地缩了缩脖子,随即又嘿嘿笑起来,“至于净化?嘿嘿,这活儿可不容易。库拉斯特的黑暗是根子上的烂,被它污染的东西,想洗干净?难!难如登天!”他慢悠悠地把玩着手里的眼球珠子,“不过嘛…也不是完全没办法。”
“什么办法?”柳曼妮忍不住追问。
“办法嘛,有几种。”老虫皮老神在在地竖起三根肥短的手指,“第一,找到传说中的库拉斯特海港遗迹深处,据说那里有古代赫拉迪姆留下的净化圣泉。不过那地方被一群深海变种鱼人和堕落议会祭祀守着,比崔凡克还邪乎。”
“第二,宰了崔凡克里面那几个最大的蛆虫头子,用它们那被黑暗浸透的黑心核心做引子,配合几种罕见的材料,搞个反向诅咒仪式,以毒攻毒。不过嘛,成功率嘛…嘿嘿,看运气,搞不好净化不成,污染得更厉害。”
“第三嘛…”他拖长了音调,小眼睛瞟着陈星云,“就是找到‘剥皮丛林’深处那群原始又野蛮的‘剥皮者’部落。他们供奉着一个古老的自然之灵,那灵体据说还保留着一丝纯净的自然之力。用它们的圣物或者干脆请动那灵体出手…不过那群野人排外得很,见面不把你剥皮抽筋做成风铃就算客气了。”
三种方法,听起来一种比一种不靠谱,一种比一种危险。
陈星云沉默片刻,指了指那件虫蜕软甲:“三百金币,加上三瓶全面恢复活力药剂,换这件软甲,外加崔凡克外围相对安全的地图和剥皮者部落的具体位置信息。”他从储物空间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和三个闪烁着浓郁生命能量光芒的蓝色小瓶放在石台上。这是他目前能拿出的最大诚意,全面恢复药剂在关键时刻就是第二条命,价值不菲。
老虫皮的小眼睛瞬间亮得惊人,死死盯着那三瓶蓝色药剂,喉咙明显滚动了一下。全面恢复活力药剂!这可是真正的硬通货!保命的宝贝!在黑市上,一瓶就能卖出天价!他脸上的贪婪几乎不加掩饰。
“嘿嘿…小兄弟,你这价码…”他舔了舔肥厚的嘴唇,强压下立刻答应的冲动,装作为难,“这软甲可是我的心肝宝贝…三百金加三瓶药,有点…嗯,差点意思啊…地图倒是好说,剥皮者部落的位置嘛…”
“再加这个。”陈星云面无表情地又从储物空间掏出一件东西——正是之前那个闪电议会爪牙使用的、顶端镶嵌着跳跃电光的浑浊水晶的骨杖!虽然杖身有几道裂痕,水晶的光芒也黯淡了许多,但依旧散发着强大的魔力波动!这是绝对的硬货!
骨杖出现的瞬间,窝棚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下。老虫皮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呼吸都变得粗重了!门口两个守卫也猛地握紧了刀柄,眼神炽热地看过来。
“成交!”老虫皮几乎是吼出来的,肥短的手一把按住了骨杖,生怕陈星云反悔。他飞快地将骨杖、金币和药剂扫到自己那边,然后像怕烫手似的将虫蜕软甲和两张边缘焦黑、绘制着复杂路线的皮纸推到陈星云面前。“软甲!地图!这张是去崔凡克外围的,避开几个死亡陷阱和爪牙巡逻点!这张是去剥皮丛林深处的,标记了部落大概活动范围和几个危险区域!拿好!快拿好!”他语速极快,生怕陈星云后悔。
陈星云拿起软甲,入手冰凉滑腻,轻若无物,质感极其奇特。他递给柳曼妮:“穿上试试。”然后仔细查看两张地图。地图绘制得很粗糙,但关键的地标和危险区域都用暗红色的符号标记着,比没有强万倍。
柳曼妮接过软甲,入手冰凉丝滑的触感让她微微一愣。她背过身去,解开破烂长袍的系带,在昏暗的光线下快速脱下身上已经失去防护作用的破皮甲,露出了只缠着绷带的腰腹和光洁的脊背。绷带下隐约可见伤口的轮廓。她将琥珀色的虫蜕软甲贴身穿上。软甲如同第二层皮肤般瞬间贴合她的身体曲线,轻薄得几乎感觉不到重量,却带来一种奇异的包裹感和安全感。绷带下的伤口似乎也传来一丝清凉的舒适感。软甲覆盖了胸腹和背部,长度及腰,肩膀和手臂是类似吊带的轻薄设计,材质延伸到上臂中部,既提供了防护又不影响动作。琥珀色的半透明材质下,她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腰肢的曲线和胸前的饱满轮廓被完美勾勒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带着几分野性的美感。那滑腻的触感紧贴着肌肤,带来一丝奇异的痒意和…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陈星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呼吸微微一滞。贴身的软甲将柳曼妮的身材优势展现得淋漓尽致,尤其是那纤细却有力的腰肢和饱满的弧度,在琥珀色的半透明材质下更具诱惑力。他连忙移开视线,喉结滚动了一下,将注意力强行拉回地图上。
老虫皮猥琐的目光在柳曼妮身上转了几圈,嘿嘿干笑两声:“啧啧,小娘子穿上是真好看…这钱花得值!值!”他搓着手,显然对这笔交易极其满意。
柳曼妮迅速将破烂的长袍重新套在外面,遮住了软甲,但脸颊微不可察地有些泛红。她狠狠瞪了老虫皮一眼,然后看向陈星云:“地图有用吗?”
陈星云点点头,将地图收起:“聊胜于无。至少知道该往哪撞墙了。”他转向老虫皮,“最后一个问题。刚才在湿地深处,我们听到一种低沉的号角声…那是什么?”
老虫皮脸上猥琐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闪过一丝深深的恐惧,肥厚的嘴唇哆嗦了一下。“号…号角?”他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左右看了看,仿佛怕被什么东西听到,“你们…你们听到了‘沼泽之喉’?”
“沼泽之喉?”陈星云皱眉。
“嘘!小声点!”老虫皮紧张地摆手,“那是…那是湿地深处的东西…没人知道它具体是什么,有人说它是远古沉睡的巨兽,有人说它是这片腐烂大地的意志化身…它很少苏醒,但每次它的号角响起…就意味着湿地的怪物会变得狂暴,会…会朝圣…或者…被召唤去进行某种…献祭…”他打了个寒颤,“听到号角还能活着出来…算你们命大!别问了!赶紧走!拿了东西快走!别在我这儿招灾!”他像是赶苍蝇一样挥手,显然对那个名字充满了忌讳。
陈星云和柳曼妮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看来湿地深处的那个存在,比他们想象的还要恐怖。
两人不再逗留,转身离开了老虫皮的窝棚。外面广场的喧嚣似乎都隔了一层。刚走到广场边缘,靠近一个贩卖劣质酒水的窝棚时,一个醉醺醺、穿着破烂锁甲的大汉摇摇晃晃地撞了过来,手里一个豁口的陶碗里浑浊的酒液眼看就要泼到柳曼妮身上。
“小娘皮…穿这么骚…嗝…陪爷喝…”醉汉满嘴酒气,另一只脏手竟然直接朝着柳曼妮裹在长袍下的胸口抓来!
柳曼妮眼神一冷,身体如同灵蛇般微微一扭,轻易避开了泼来的酒水和那只脏手。同时,藏在长袍下的腿如同鞭子般闪电般弹出,精准地踹在醉汉的膝弯处!
“哎哟!”醉汉惨叫一声,噗通跪倒在地,手里的陶碗摔得粉碎。
“滚!”柳曼妮的声音冰冷,带着杀意。她刚才的动作干净利落,虫蜕软甲贴身带来的无拘束感让她动作更加流畅。
醉汉被同伴扶起,骂骂咧咧,但看到柳曼妮冰冷的眼神和陈星云按在剑柄上的手,终究没敢再上前,灰溜溜地缩了回去。
这个小插曲并未引起太大波澜,在这片烂泥潭里,冲突是常态。
“看来这软甲没白买。”陈星云低声道。
柳曼妮拉了拉长袍的领口,感受着贴身软甲那奇异的滑腻触感和安全感,轻轻“嗯”了一声,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
就在两人准备离开广场,按照地图指示前往剥皮丛林方向时,陈星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广场角落那个堆着破烂武器的摊位。他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在一堆锈蚀的刀剑和残缺的盾牌下面,压着一件毫不起眼的东西——一小块巴掌大小、边缘不规则的暗金色金属片。金属片表面布满了污垢和绿色的铜锈,看起来就像一块垃圾。但陈星云的心脏,却在看到它的瞬间,猛地漏跳了一拍!
那金属片上的纹路…那极其细微的、被污垢掩盖的弧度…还有那若有若无的、几乎无法察觉的、与他储物空间深处某件物品产生的一丝微弱共鸣…
是吉得宾剑格(护手)上那暗金色羽翼的碎片?!
陈星云强行压下心头的狂跳,不动声色地走到那个摊位前,随意地翻拣着那些破烂武器,最后才“不经意”地拿起那块暗金色碎片,入手沉重冰凉。“老板,这个破铜片怎么卖?看着挺厚实,拿回去磨磨,当个刮痧板或者垫桌角还行。”
摊主是个独眼的老头,瞥了一眼陈星云手里的碎片,嗤笑一声:“破铜片?不识货!这可是库拉斯特神庙顶上的装饰碎片!真正的古物!沾着神气儿的!十个金币!少一个子儿不卖!”
“十个金币?”陈星云装作嫌贵的样子,掂量着碎片,“这玩意儿除了沉,还有啥?神庙顶上的瓦片都比它好看。一个金币,爱卖不卖。”他作势要放下。
“一个金币?打发要饭的呢?”独眼老头急了,“最少五个!这可是…”
“三个。”陈星云打断他,从钱袋里数出三枚黑乎乎的金币抛过去,“再多没有了。不卖我走了。”他作势转身。
“哎!行行行!三个就三个!算我倒霉!”独眼老头一把抢过金币,嘴里还在嘟囔着不识货。
陈星云将那块暗金色碎片握在手中,一股奇异的冰凉感顺着手臂蔓延,储物空间里,吉得宾的呜咽似乎…极其微弱地…停顿了那么一瞬?他不动声色地将碎片收好,带着柳曼妮快步离开了这片散发着腐烂气息的幸存者集市。
走出阴暗的拱门,重新踏入庞大湿地那无边无际的灰绿色瘴气中。泥沼的腐臭扑面而来,但陈星云的心情却有些异样。他摸了摸怀里那块冰冷的碎片,又感受了一下储物空间深处那依旧低沉呜咽的吉得宾。
“怎么了?”柳曼妮察觉到他的异样。
“没什么。”陈星云摇摇头,展开那张标记着剥皮丛林位置的地图,看向雾霭沉沉的远方,眼神锐利如刀。“走吧,去会会那群剥皮者。希望他们的圣物…或者他们的灵,能喜欢我们带的‘礼物’。”他指的,自然是那块刚买到的碎片和那柄被诅咒的短剑。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再次没入湿地的泥泞,身影很快被浓重的灰绿色瘴气吞没。库拉斯特集市那点病态的“人烟”,被彻底抛在身后,仿佛只是这片无边绝望之海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散发着恶臭的泡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