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三殉国、玄七牺牲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投入霍凛本就焦灼的心湖,激起惊涛骇浪。
他强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目光死死盯住偏殿那扇紧闭的门,永宁的生死与宫外搜查的结果,如同两条绞索,勒得他几乎窒息。
然而,魏王与李甫的反扑,并未因冯三之死而停歇,反而更加疯狂、更加不计后果。
就在霍凛于宫廊下心急如焚,皇帝在殿内雷霆震怒,皇城司兵马在魏王府等地严密搜查之际,一道更阴险、更直接的毒计,在绝望的阴影中酝酿而成。
魏王萧景虽被困府中,但其多年经营的关系网络仍在隐秘运作。
他深知,霍凛的软肋,除了那些证据,便是生死未卜的永宁。
只要永宁一死,霍凛心神必遭重创,甚至可能因悲愤而失去理智,届时局面或将有转圜之机。即便不能,拉上永宁陪葬,也能让霍凛和皇帝痛彻心扉。
一道不惜暴露最后暗桩的绝杀指令,从被围困的魏王府深处,悄然传出,目标,永宁养病的皇宫偏殿。
纵火,制造意外,让她葬身火海。
皇宫,西北角,永宁所在的“静思苑”偏殿。
此处相对僻静,利于养病,但也正因如此,防卫相较于核心区域稍显薄弱。
夜色深沉,因公主病重和宫外剧变,整个皇宫都笼罩在一片压抑之中。
静思苑内,只闻太医和宫女偶尔压低的脚步声。秋雯与兰芷守在永宁榻前,看着公主苍白如纸的脸色,心如刀割。
永宁虽在昏迷中,但眉心紧蹙,仿佛在与体内的剧毒和未知的危险抗争。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
几条黑影如同鬼魅,利用对宫廷巡逻路线的熟悉,避开几处明哨,悄然潜至静思苑外围。
他们动作极快,将早已准备好的火油等引火之物,泼洒在偏殿木质结构的窗棂、廊柱之下。
为首之人,眼中闪过狠绝之色,取出火折子,轻轻一吹——
“呼!”
一簇火苗骤然窜起,迅速舔舐上浸满火油的木材。
火借风势,几乎是瞬间,偏殿一侧便燃起了熊熊大火,浓烟滚滚,直冲夜空。
“走水了,静思苑走水了!”
“快救火,公主还在里面!”
尖锐的惊呼和锣声瞬间划破皇宫的寂静。
偏殿内,秋雯和兰芷被浓烟呛醒,看到窗外冲天火光,顿时魂飞魄散。
“公主,快!快带公主出去。”秋雯尖叫着,与兰芷一起试图扶起昏迷的永宁。
然而,火势蔓延得太快了。
门窗已被烈焰封堵,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浓烟熏得人睁不开眼,剧烈咳嗽。
殿内珍贵的药材、纱幔、木质家具都成了最好的燃料,噼啪作响,火蛇疯狂舞动。
“门、门被什么东西从外面顶住了。”
兰芷试图撞门,却发现门扉纹丝不动,显然被人做了手脚。
“后窗,后窗也起火了。”秋雯绝望地喊道。
她们被困在了这间即将被火焰吞噬的宫殿之中。
静思苑冲天的火光和喧嚣的救火声,立刻传到了霍凛所在的宫殿区域。
“那个方向,是永宁!”
霍凛心脏骤停,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瞬间淹没了他,他再顾不得什么君臣礼仪、宫禁规矩,身形如同炮弹般射出,朝着火光的方向狂奔而去。
“拦住他。”看守他的禁卫试图阻拦。
“滚开。”霍凛双目赤红,如同疯魔,体内压抑已久的狂暴内力轰然爆发,一拳将挡路的禁卫震飞,夺过其手中长刀,一路劈砍,所向披靡。
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救永宁。
皇帝也被惊动,走出大殿,看到静思苑方向火光冲天,又见霍凛状若疯虎般冲破阻拦,脸色剧变:“快,全力救火。务必救出永宁。”
他知道,若永宁真有闪失,霍凛必反,朝局将彻底崩溃。
霍凛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冲破层层宫阙,无视身后追赶的禁卫和救火的人群,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了静思苑外。
眼前的一幕让他目眦尽裂。
整座偏殿已陷入一片火海,烈焰滔天,热浪逼人,木料燃烧的爆裂声不绝于耳。救火的太监宫女被热浪逼得无法靠近,只能徒劳地泼水,杯水车薪。
“永宁——!”霍凛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没有任何犹豫,扯过旁边一名太监手中湿漉漉的毡毯,往身上一披,一头就扎进了火海之中。
“侯爷!”
“不可!”
身后传来无数惊恐的呼喊。
火海之内,如同炼狱。
浓烟弥漫,视线不足尺许,灼热的空气灼烧着肺部,四周都是疯狂舞动的火焰,不断有烧断的梁柱带着火星轰然塌落。
霍凛凭借着对宫殿结构的模糊记忆和在战场上锤炼出的惊人直觉,一边挥刀劈开挡路的燃烧物,一边艰难地向内殿突进。
湿毡毯很快被烤干,边缘开始燃烧,他的头发、眉毛也被燎到,传来焦糊味,但他浑然不觉。
“永宁,秋雯,兰芷。”他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声音在火海的轰鸣中显得如此微弱。
内殿之中,秋雯和兰芷已被浓烟熏得几乎昏迷,只能用湿布捂着口鼻,死死护在永宁榻前,榻周的帷幔已经开始燃烧。
就在她们绝望之际,隐约听到了霍凛的呼喊。
“是、是侯爷!”秋雯用尽最后力气喊道。
霍凛听到回应,精神大振,循声拼命冲了过去。
终于,在烈焰环绕中,他看到了榻前三个相互依偎的身影。
“走。”霍凛二话不说,一把将昏迷的永宁背在背上,用湿布条迅速捆紧,同时对秋雯和兰芷吼道:“跟紧我。”
他挥刀开路,试图从火势稍弱的来路返回。然而,来时勉强通行的路径,此刻已被掉落的燃烧物彻底封死。
一根巨大的横梁带着熊熊火焰,轰然砸落在他们面前,彻底堵住了去路。
四周的火墙越收越紧,温度高得几乎要将人熔化。空气越来越稀薄,秋雯和兰芷已经支撑不住,软倒在地。
霍凛环顾四周,心沉到了谷底。
难道真要葬身于此?
不,他不能死,永宁更不能死。
他猛地抬头,看向宫殿顶部!那里或许有一线生机。
他注意到一处屋顶结构似乎因燃烧而变得脆弱。他放下永宁,对勉强支撑的秋雯喊道:“护住公主!”
随即,他深吸一口灼热的空气,将全身内力灌注双臂,猛地举起手中长刀,向着那处屋顶结构,悍然劈去。
刀光如匹练,带着他所有的力量、愤怒与不甘,狠狠斩在燃烧的梁木之上。
“咔嚓——轰隆!”
一声巨响,那处屋顶竟被他硬生生劈开一个大洞。
清冷的夜风和零星雨水瞬间灌入,虽然夹杂着火星,却带来了宝贵的空气。
“有救了。”秋雯惊喜道。
然而,就在这时,一根被烧断的侧梁带着万钧之势,向着永宁所在的位置砸落。
“公主!”秋雯和兰芷惊呼,却已无力推开。
千钧一发之际,霍凛想也没想,合身扑上,用自己的脊背,硬生生扛住了那根燃烧的巨梁。
“噗——”一股滚烫的液体喷在永宁脸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鲜血。霍凛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但他咬紧牙关,双腿如同铁柱般钉在地上,竟真的将那巨梁扛住了片刻。
“快,走。”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秋雯和兰芷泣不成声,用尽最后力气,拖着昏迷的永宁,从霍凛劈开的洞口,奋力向上爬去。
殿外救援的人终于设法靠近,看到屋顶破洞中探出的身影,连忙架起梯子接应。
当秋雯和兰芷拖着永宁终于被拉出火海,霍凛再也支撑不住,背后巨梁轰然压下,将他半边身子埋在燃烧的废墟之中。
“侯爷——!”
惊呼声、哭喊声、火焰的咆哮声交织在一起。
这场针对永宁的疯狂纵火,几乎成功。霍凛以身为盾,逆火而行,于绝境中劈开生路,救出了永宁,自己却生死未卜地陷于火海。
皇宫的火光,映红了半边天,也照亮了这场权力斗争中,最惨烈、最直接、最不计代价的疯狂反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