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的反击虽暂退强敌,盟友的暗中支持亦如雪中送炭,但霍凛与永宁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他们深知,李甫一党根基深厚,绝不会因一次受挫便一蹶不振。
皇帝心中的猜忌之冰,也非一日之寒所能融化。
此刻若因暂时得势而锋芒毕露,必将引来更凶猛的反扑。
“敌暗我明,不宜硬撼。”
书房内,烛火映照着霍凛沉静的面容,“陛下虽疑心稍减,但那份‘通敌’的伪证仍像一把刀悬在那里。李甫老贼经此一挫,必会蛰伏起来,寻找更阴险的时机。我们需要时间。”
“时间。”永宁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夫君是想暂避锋芒,麻痹他们?”
“不错。”
霍凛颔首,眼中闪烁着谋定的光芒,“他们此刻必定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若我依旧活跃于朝堂,或四处联络,只会加深陛下的疑虑,也给李甫他们继续攻讦的口实。不如以退为进,称病不出。”
“称病?”
永宁微微蹙眉,“何种病?需得让人信服,又不能显得过于严重,引起陛下额外关注或某些人借机生事。”
过于轻微的“病”无法取信,过于严重的“病”则可能被政敌利用,比如奏请皇帝另派他人“暂代”北疆军务,那便是弄巧成拙。
霍凛沉吟道:“边关多年,旧伤无数,加之近日忧愤交加,引发陈疴,需要静养。此理由,合情合理。”
他看向永宁,“只是,要辛苦夫人,陪我演好这出戏。”
计议已定,行动迅速展开。
次日,一道由永宁亲笔书写、言辞恳切忧虑的奏疏,便递到了通政司。
奏疏中称,镇北王霍凛因北疆旧伤复发,加之连日来蒙受不白之冤,心力交瘁,以致寒邪入体,高烧不退,夜不能寐,需卧榻静养,恳请陛下准其暂免朝参。
几乎同时,镇北王府对外封闭的状态似乎更加严密了几分。
府门终日紧闭,只留一侧角门供采买出入,但也被严格盘查。
府内隐约飘出浓郁的药草气味,连负责监视的禁卫都偶尔能听到内里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永宁更是数次亲自前往太医院,延请相熟的太医入府诊脉,每次太医出来时,都是面色凝重,摇头叹息。
消息很快传开。
朝野上下皆知,那位刚在朝堂上凌厉反击的镇北王,竟一病不起。
皇帝闻奏,派了身边得力的太监带着御医前去探视。
御医回来后禀报,霍凛王爷确实脉象沉浮,邪热内蕴,乃旧伤引发,兼之心绪郁结所致,需要好生将养,短期内不宜劳心劳力。
皇帝听罢,沉默良久,最终只淡淡道:“让他好生养着吧。” 算是默许了霍凛的“病假”。
这一招“称病”,效果立竿见影。
李甫府中,得知消息的周勉等人先是狐疑。
“病?偏偏在这个时候病?霍凛那厮身体强健如牛,怎会如此轻易病倒,莫不是装的。”周勉捻着胡须,眼中满是怀疑。
王琛则因漕粮案焦头烂额,恨恨道:“管他是真病假病,他躲起来也好,正好给我们时间收拾残局,等漕粮案风波过去,再收拾他不迟。”
李甫坐在阴影里,枯瘦的手指敲着桌面,眼神阴鸷:“真病也好,假病也罢。他此刻缩回壳里,反倒是以静制动。
我们若再紧逼,倒显得我们不容人,陛下也会更加疑心。暂且由他去吧。让我们的人,都收敛些,静观其变。”
果然,随着霍凛的“病倒”,朝堂上针对他的明枪暗箭骤然减少了许多。
一方面,目标“消失”了,攻击失去了着力点。
另一方面,皇帝那微妙的态度和李甫一党的暂时收敛,也让那些跟风者不敢再轻易跳出来。
这为霍凛和永宁赢得了极其宝贵的喘息和布局的时间。
王府之内,看似一片病气沉沉,实则暗流涌动。
霍凛的“病榻”,成了最好的掩护。
他白日里大多时间躺在内室,看似昏睡,实则大脑在飞速运转,与悄然潜入的赵振等人密议。
“王爷,‘灰隼’传来消息,北狄那边,左谷蠡王似乎与王庭其他贵族起了争执,对是否继续南下产生了分歧。
那个与‘商队’接触的谋士,近来活动频繁,似乎在极力游说。”
“好,让他们继续盯紧,最好能拿到他们与大梁内部某人联络的确切证据。”
“另外,我们按您吩咐,暗中接触了几位因漕粮案对王琛不满的仓场官吏,他们愿意提供一些王琛侄子及其党羽在其他漕运线上贪墨的证据。”
“收集起来,整理成册,时机一到,便是雷霆一击。”
而永宁,则利用“王妃忧心夫君病情”这个合情合理的身份,更加频繁地出入宫廷,向太后请安,与一些关系较好的宗室女眷往来。
她不再谈论朝政,只忧心霍凛的病情,偶尔提及边关将士不易,言语间充满了一个妻子和公主的柔弱与忧国,进一步博取着太后和部分宗室的同情与支持。
同时,她也通过这些渠道,悄无声息地收集着宫内的各种信息。
在这段“隐忍”的日子里,他们如同蛰伏的猎豹,收敛起所有的爪牙,暗中却磨砺得更加锋利。
他们梳理着各方送来的线索,完善着反击的计划,等待着那个最适合发出致命一击的时机。
霍凛的“病”,成了他最好的保护色,也成了麻痹政敌的烟雾弹。
李甫等人见霍凛许久没有动静,府内也终日药气弥漫,渐渐也放松了警惕,将更多精力投入到平息漕粮案和内部整顿上。
他们不知道的是,那看似虚弱的病虎,正在暗处,睁着冰冷的眼眸,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的瞬间。
以退为进,暂隐锋芒。
这并非退缩,而是为了积蓄力量,为了在下一场风暴来临之时,能够更加彻底地,将敌人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