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图书馆!
卫国无心的话语,像一颗火种,瞬间点燃了林向阳眼中压抑已久的火焰。
是啊,怎么能把图书馆给忘了!
那里收藏着这个时代公开流通的、几乎所有门类的知识精华,从基础数理化到机械工程,从社会科学到文学艺术……
如果能自由进出那里,无疑等于拥有了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知识充电站”。
不仅能弥补他自身知识体系的“时代断层”,更能为弟妹的成长提供源源不断的养分,甚至为他那些“超前”的想法找到“合理化”的依据和灵感来源。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便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
“图书馆……”
林晓梅也听到了,眼睛亮了起来,她想起大哥教她的那些奇妙解题思想,如果能从更多书籍里学到新知识,该多好。
“大哥,我们能去吗?”
她仰着小脸,充满期待地问。
“能,当然能。”
林向阳压下心中的激动,揉了揉妹妹的头发,“明天周六,不上学,大哥带你们去区图书馆看看。”
然而,理想的丰满很快遭遇了现实的骨感。
第二天一早,林向阳带着梳洗整洁、满怀期待的晓梅和卫国,按照打听来的地址,找到了位于一条相对安静街道上的区图书馆。
那是一座颇有年代感的灰砖二层小楼,门口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气氛肃穆安静。
与院外的车马喧嚣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兄妹三人有些拘谨地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旧纸张、油墨和淡淡霉味的、独属于书籍的气息扑面而来。
内部光线不算明亮,高大的木质书架如同沉默的士兵,整齐排列,直抵天花板,上面密密麻麻塞满了各种颜色的书籍。
阅览区内,只有寥寥数人伏案阅读,安静得能听到翻书的沙沙声。
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的老者,坐在入口处的木质借阅台后,正低头专注地修补着一本破损严重的厚书,手边放着糨糊、剪刀和各种颜色的修补纸。
他神情严肃,周身散发着一种与这书香环境浑然一体的沉静与权威。
这应该就是管理员,或者说是馆长——根据大纲提示,这位将是本章的关键人物。
林向阳心中带着敬意,领着弟妹走上前,礼貌地开口:“老师傅,您好。我们想进来看书,需要办什么手续吗?”
老者闻声抬起头,推了推老花镜,犀利的目光透过镜片扫过兄妹三人。
在看到林向阳那明显稚嫩却沉稳的面孔,以及身后两个更小的孩子时,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借阅证。”
言简意赅,声音带着长年累月与书籍打交道养成的低沉和平缓。
“借阅证?”林向阳一愣,这个他事先确实没了解到,“请问……这个借阅证,需要怎么办理?”
老者放下手里的镊子,耐心似乎并不太多,或许是见过太多类似一无所知的来访者。
“单位或街道介绍信,证明身份和品行。户口本。一寸照片。押金五元。”
他语速平稳地报出条件,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小石头,砸在林向阳的心上。
单位介绍信?
他们哪有单位。
街道介绍信?
或许可以去求李主任开,但以什么理由?
而且难免又要欠下人情,引人注目。
户口本没问题。
一寸照片?
在这个照相还算奢侈的年代,他们兄妹四人,连一张像样的合影都没有。
押金五元!
这几乎是他“家庭发展基金”里不小的一笔积蓄!
这些条件,像一道道无形的栅栏,将绝大多数普通民众,尤其是他们这样无根无萍的孤儿,隔绝在了这知识殿堂之外。
晓梅和卫国虽然不太完全明白,但从大哥瞬间沉默凝重的表情和老者公事公办的态度中,也感觉到了困难,脸上的期待之色渐渐褪去,变成了小心翼翼的失望。
“老师傅,”
林向阳不甘心,试图争取一下,“我们……我们没有单位,街道介绍信可能一时也……能不能通融一下,我们就进去看看,不借走,保证安静,不损坏书籍?”
老者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那本待修补的书籍上,语气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规定就是规定。没有借阅证,不能入库,也不能在阅览室长时间停留。这是为了保护书籍,也是对遵守规定者的公平。”
他的话有理有据,让人无法反驳。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攫住了林向阳。
明明宝山就在眼前,却不得其门而入。
这种基于规则和资源的壁垒,比他面对王翠花的刁难、马科长的打压更加无力。
“走吧。”他低声对弟妹说,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借阅台后面靠墙的一张桌子上,一台黑漆漆的、带有摇柄和复杂金属构件的机器,吸引了林向阳的目光。
那是一台老式的手动油印机,旁边散落着一些蜡纸、油墨和刚刚印好、墨迹未干的纸张,似乎是图书馆的通知或者书目索引之类。
而此刻,那台油印机显然处于不正常状态——摇柄卡在半途,负责压印的滚筒歪斜着,一张印了一半、被糊蹋了的蜡纸凄惨地卷在滚筒上,油墨涂抹得到处都是。
一个年轻的工作人员正围着机器抓耳挠腮,试图用力扳动摇柄,却纹丝不动,反而有使机器进一步损坏的趋势。
“小张,别乱动!”
老馆长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状况,急忙出声制止,他放下手中的修补工具,快步走过去,脸上带着心疼和焦急,“这可是馆里用了十几年的老家伙了,印目录、通知全靠它!这可怎么好!”
老馆长蹲下身,仔细检查着卡死的机构,试图找出问题所在,但显然他对机械维修并不在行,尝试了几次轻柔的拨动无果后,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怕是里面的齿轮或者连杆卡死了,硬来不行,得拆开看看……可这结构……”老馆长喃喃自语,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请专门的修理工又是一笔费用,而且耽误时间,馆里很多工作都要受影响。